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抬手把乱发拨到肩后,扬眉望向他,看他颇为享受地注视着她这模样,心跳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这男人当是天生喜爱这些事情。
倘若他不在帝位,想必他亦是出将入相的栋材之辈;倘是卸去他肩头的那些重担,他的无羁风流之度又何亚于天下名士;倘是许他以足够的自由,他那经纬俊秀之才又如何成就不了流世诗词文赋。
可他身在帝位之上,又怎能随心所欲恣意尽兴。
而她又是何德何能,可以为他所爱。
他抬手将襟口扯开些,亦是长喘了一口气,扫视她的目光愈发剔亮起来。
能与她在宫城之中的校场上放肆地纵驰一番,便是他注力于朝政军务中的最好调剂。
她双手撑鞍,脸蛋红扑扑的,侧脸时长发又瀑落而下,骑装身影被斜阳剪得玲珑有致,模样是难得一见的飒爽。
“孟廷辉。”他踢马靠近她些,目光盘旋在她的脸庞上,声音轻低,“我可曾说过你很美?”
她的心骤然狂跳起来,怔怔地望着他。
明知自己绝不算是让人惊艳的那种女子,可听见他亲口说出这种话来,心口便如浸了蜜一般的甜,连要如何回他的话都不知。
夕阳下二人相对互望。良久,她才低下头抿唇轻笑,他亦笑起来,伸手过来抚了抚她披散的黑发。
场外突然有人飞快跑来,远远地就高声禀道:“陛下,枢府急报!”
他与她同时转过身子,望向来人。
来人又几步小跑,单膝叩地,呈报而上。
英寡微皱眉头:“报!”
那人抬眼望了望不远处未退的小黄门,迟疑不语。
孟廷辉见状立即翻身下马,走去接过来报,转身递呈上去。
他弯腰,从她手中一把抽出札子,翻开来放眼一扫,脸色瞬时变得一片黑沉,盯着来人道:“诏二府入觐。”
“方、江、安三位将军已在去睿思殿的路上了。”那人垂首道,“亦已着人去中书请二相与诸参政了。”
英寡斥退来人,转头对她道:“回睿思殿。”
孟廷辉心有疑虑,不知枢府所报何事,而见他神色如此僵凝,心中隐隐泛起不安的感觉。
今日来校场前枢府还未接什么紧急要报,怎么一转眼就似变了天一样。
回到睿思殿时,恰在丹陛下遇着二府数位重臣。
二府众人望见他二人在一起,却也没说什么,只前后依序入了殿。
孟廷辉最后一个进去,自然是走到右面枢府那列中,自觉尴尬,也未多打量众人神色,只自顾自地站定。
中书诸臣的脸色是明白的难看,但碍于枢府诸将与皇上在前,没开口说她什么。
英寡撩袍入座,使人将那札子传与下面诸人看过。
待中书几人看罢,孟廷辉才接过来。
如此急报,她方才竟不在枢府之中,直叫人呈到皇上眼前才知此事,当真是没脸在这殿上立着,也不怪中书几人不给她好脸色看。
才翻开看了一眼,孟廷辉便是一怔,才知方才他反应何故会如此之大。
建康路舒州一带有贼寇聚而起事,言称先朝中宛皇族有嗣遗世,大平新帝无为、平王无德,欲号诸路降地众民反大平而复故国。
她合上札子,眉头深蹙。
新帝登基不过一年又九个月,这北面的军乱寇祸竟是桩桩相连,没个歇停的时候。
她抬眼望向两侧其他人,就见众臣面色皆是不善,可见是都没想到北面会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乱事儿。
狄念正在北面大刀阔斧地重编三路禁军,而建康路却在此时生乱,可以想见北境三路原先所计议的减员、调兵、修寨等事皆会被此影响。
且这些贼寇所擎的旗号竟是责今上之无为、平王之无德,欲复前朝中宛故国!
难怪他会显怒于众人之前,也难怪会诏二府即刻入觐。
她最初入朝在翰林院编修前朝地方志时曾饱览诸史,自然对当年的事情知之甚详。
当初上皇与平王一统天下除北戬以外的其余四国,攻克中宛都城吴州时,原中宛国主孟羽奉降表出城称臣,后因病于吴州猝死;乾德三年移都逐州后,平王诏孟羽二子、二弟携家眷至逐州,上皇封赐孟氏四公,时人皆言二皇厚德;乾德六年秋,朝中有人举奏孟氏之子孟昊、弟孟玦二人私作反诗,平王遂以孟氏反心未泯而尽诛孟氏一族。
自是原中宛皇族孟氏无论男女老少,无人存活于世。
这二十年来国中边路虽偶有贼寇作乱,可却从未有人以欲复亡国为号而行反事,她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不知此次建康路怎会有贼寇在这时候行此反举,且这借口又实在是荒唐得紧。
她正想着,就见中书那边已经有人出列上前,正是一直未曾私下对过面的古钦。
古钦脸色沉肃,冲上案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声张。倘使天下皆知反寇欲复亡国,臣一恐万民张皇,二恐原南岵降地趁势起乱,三恐北戬虎狼之心不可防矣。”
周必跟着出列道:“古相所言极是。臣料想此番寇祸不过是一群宵小之众纠集了一众愚昧之徒,虽口出诳言,然为乱无所章法,是以不足为患。倘使舒州一带军民戒防,臣以为不出多日,彼必自亡矣……”
他这话还未说完,这边江平便忍不住站出来,横眉瞪眼地道:“这剿寇的事儿,你且休言!”然后便又对向上案,疾声道,“陛下,中书虽为国体计议,却不知这舒州一带山林丛密,乃是建康一路之腹深之地,倘是不及时调重兵剿寇,一旦流寇入山为祸,必将顺山藏林,沿路下往南面诸路,到时想要将其尽数清剿则是难上加难,纵是一路军马亦难封其流窜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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