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然捂着额头,声音里水汽蒸腾:“你别说了。”
陆川静了片刻,轻声说:“我等了你七年,你什么都知道却不肯联系我。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可原谅吗?”
狄然长久地维持着那个姿势,手掌覆在额头和眼睛上:“我说过不让你等我。”
陆川忽然就忍不住了,他从进门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今晚会食言,狄然之于他,是年少漫长黑夜里唯一一颗璀璨的星光。
他从地穴里爬出来,见过天上通明的星斗,又被重新打回黑暗深邃的地底深处,这种感觉,痛不可测。
他转身将狄然搂进怀里。
明明以前转过脸就可以亲亲抱抱,低下头就可以耳鬓厮磨的人,距离被时间拉得那么长那么远,他连做出一个动作,都提着心吊着胆,他怕下一秒狄然将他推开。
狄然没推他,但却比推开他还要残忍,残忍上一千倍一万倍。
她声音低微,听在陆川耳朵里却像晴朗的天空骤然劈下一道惊雷,将他勉强维持的冷静炸得粉碎。
狄然没动,陆川抱得她太紧,她有些喘不过气,呼吸急促。
黑夜里看不见她脸色苍白,她勉力平复住声音,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陆川,你放开我。”她小声说,“我有别人了。”
窗户外的海面风平浪静,陆川抱着她,一如多年前晚自习放课后,他们拉上灯在班级后窗亲密时一样。
一样的夜晚,一样的海面,一样的姿势,一样的怀抱。
那时教导主任巡视班级的门锁,大声质问谁站在那里。
陆川总会用肩膀将她挡在身体和窗户之间,转头回答:“是我。”
狄然悄咪咪踮起脚尖从他肩膀上探出脑袋,顽皮地说:“还有我。”
孙耀德气得半死又不敢拿她怎么样,只能将他们赶走,锁上班级的门窗。
陆川胸膛依然温暖,喝过酒的肌肤微微发烫。
狄然却感觉不到暖意,明明一切都没变,又像一切都天翻地覆。
陆川的身体在她那句话音落后陷入了僵直,狄然试图想动,他却条件反射一样把她搂得更紧。
“陆川……”狄然的脸在看不见的夜里惨白得没有血色,“……你松手,我不舒服。”
陆川像是听不见,他沉默好久,轻声说:“骗我。”
“是我错了,你气够了就回来吧,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声音低沉里夹着黏黏的水音,喝醉酒的人是没有冷静和自持这两样东西的。
他像个孩子,和少年时一样,顶着下巴去蹭她的头发。
狄然推开他:“没骗你。”
她撩开耳侧的头发,让他看她那颗刻着字母的耳钉。
陆川沉默,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月光和灯光一齐洒进窗里,狄然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也不敢想陆川现在是什么心情,但她自己此刻心和脑子齐齐乱成一团,在这沉闷的氛围里快要待不下去了。
一片寂静中,陆川忽然拽住她,就着月色拇指在她手腕上摩挲:“怎么受的伤?”
那年她在地下室用牙齿将静脉咬开,短暂地逃过一劫,手腕却留下两道去不掉的疤。
狄然抽回手,没有回答他的话:“你回去吧,等酒醒了我们再说。”
“狄然。”陆川看着她,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看我?”
醉酒后的人难免有些迟钝,陆川用了好久才发现,从傍晚遇见到现在,她一直在低头,他都还没好好看过她的眼睛,她说的所有话,他都不能从眼睛里读出真假。
狄然低头,陆川掰过她的脸:“你看着我说话。”
他酒后手劲没轻没重,捏的狄然脸颊上的肉和骨头生疼。
她打掉他的手,他又重新捏上来。
狄然闭着眼,声音颤抖:“别闹了……”
陆川执着道:“你看我一眼。”
狄然睫毛颤动,依然没有睁眼,她脸上皮肤温软,面颊楚楚动人,和七年前那个明艳活泼的女孩重合在一起,瞬时勾动了陆川心里最柔软的那块。他静了一会,没有再强迫她睁眼,忍不住低头对着她的嘴唇亲了上去。
狄然身体一僵,猛地推开他。
还未等陆川反应过来,她转身跑进卫生间。
陆川怔了怔,似乎酒醒了一点,他打开屋里的顶灯,走到卫生间门外。
狄然没关门,弯腰站在马桶边,她傍晚就吐过一回,晚上没多少吃东西,胃里只剩下酸水。
“狄然……”
狄然听见他的声音,反手将门扣上。
陆川站在门外,攥着手指,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你生病了?”
他去拉把手,门从里面反锁。
狄然不回答他的话,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声音听得他心里一阵揪痛。
“狄然?”
差不多半分钟后,里面水流的声音响起,狄然应该是在漱口。
她过了好一会才沙哑着嗓子开口:“你走吧。”
久别重逢,她对他说出口仅有的几句话,翻来覆去只有让他离开的意思,陆川原地站了一会,心底发酵起一股形容不出的痛苦。那是即使醉酒也能明确感知到的难过,眼前的一切和他想象中的场面差的太多。
他宁愿狄然骂他、打他甚至冷着脸无视他,也不想在这种气氛里茫然无措。
狄然让他走,可是他怎么甘心,又怎么敢走?
如果明早一觉起来,她又不声不响消失上七年,那他真的会疯。
陆川在原地站了片刻,心里那股想和她亲近的念头又打败理智和门口的承诺占了上风,就像一个行走在荒凉沙漠多年的旅人,看得见近在咫尺的绿洲却不被允许触摸,这对他而言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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