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
绵绵细雨初停，四处都弥漫着新鲜的土壤味道。
这笔生意终了，秦柯的院落中又多了一棵树。原本萎靡的棉花结了花蕾，长势良好；连院中墙角的杂草也较从前茁壮了些许。
再也不必为了棉花芽苗的存亡而奔坡劳碌，妙伍认为自己终于可得一阵子安生日子过；因而十分悠闲，正卧在摇椅一旁小憩。
椴木喜光，胥芜人形尚在时，将自己种在了院内采光第二良好之处；倒也并非是她不喜欢全天日晒，实在是院内采光最好一处始终置着青耕的晒药架子。
因着失了凝魄、没了修为，胥芜的真身较从前在无忧谷时小了不少，如今栽在庭院中也并不十分突兀。
正卧在藤椅中的秦柯以青藤细枝缠绕着胥芜的凝魄，围在腕上。碧绿色的晶石泛着浅浅柔光，同她身着的淡碧色轻纱暗丝长裙很是相配。
“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秦柯将手腕抬起，对着阳光瞧着腕上的凝魄。另一只手摇着团扇，学着凡人的模样吟叹道。
“你在人间呆得久了，旁的收效甚微，倒将凡人的酸气学了个十乘十。”妙伍蜷在秦柯脚边，出言讽道。
秦柯侧头将耳边碎发绕于耳后，并未理会他方才的暗讽，反而莞尔一笑，看起来心情极好。
她用脚碰了碰身旁蜷着的黑猫打趣道：“从前，可没见你在狩猎前还要同猎物讲道理的，如今怎的转了性子，与那洛白诸多废话呢？”
“从前，我可从不过问雇主为何买凶。”黑猫懒懒答道：“知道得越多，心中杂念也就越多。若是不问，直接将目标杀了，自然免了许多烦扰。”
“所以，你当年接那暗杀我的单子时，也是不知原由的喽？”秦柯阴阳怪气。
“嗯？”黑猫抖了抖耳朵：“何故又忽然提起此事。”他悻悻道。
“随口一问。”秦柯耸肩。
“你呢？为何接生意之前要先问原由？”黑猫转移话题道。
“将来龙去脉看清楚，才好判断那人该不该死啊。”秦柯挑眉答。
“你还会怕折寿？”妙伍对于这个答案有些惊奇。
“喜欢听故事罢了。”秦柯侧头看向黑猫：“再者，知己知彼，方能事半功倍。”
边说着，又用鞋尖戳了戳妙伍圆滚滚的头：“对方实力几何，弱点在哪里，自然是清楚得越多越好了。免得届时准备不够充分，出师不利。挨上一顿揍倒还好说，万一被扣了当劳力，岂非得不偿失？”
“含沙射影，挖苦我呢？”黑猫被呛了一句，觉得无趣，站起身甩了甩尾巴，两三步便跳走了。
“他啊，越发的不经逗了。”秦柯瞧着黑猫的背影浅笑，在藤椅上摇了摇，语气十分愉悦。
“在你这里讨不到好处，觉得不甘心罢了。趋利避害，猫族之天性也。”树上蹲着的玄鸟淡淡道。
“此言有理。”秦柯又摇了摇藤椅：“想从我这儿讨到好处，即便是天帝也没这个本事。”
“得了，我方才可看到你将那凝魄内一半精力都注回椴树中了。”玄鸟不留情面的拆穿。
“于我又并无影响。”秦柯宛如吹牛被识破的孩童，狡辩道：“她早一日重新修炼出了实体，便能早一日给我干活儿嘛，不亏，不亏。”
“怕是到时不能如你所愿了。”玄鸟斜眼瞧着，泼冷水般问道：“她是谁，你不知道？”
“不管，来了我的地盘，承了我的情。是她自己说日后任我驱遣。那便是我的人。”秦柯摇头晃脑：“任凭她是何来历，都要给我赚足了银子才行啊。”
“……”玄鸟不想同这财迷继续讲话。噤了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一旁的椴树枝丫抖了抖，不知是乐的还是气的。不过好在也无人注意到它。
…
半晌，秦柯见再无人与她斗嘴，便收了玩闹的心思。
她微微皱着眉默然片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关于胥箬，她知晓了一些旁的事情，却没有将之告知胥芜，盖因胥箬眼中的真相对于胥芜来说，或许过于沉重了些。
秦柯岂会做吃亏的生意？她轻轻抚摸着腕上的凝魄，内里刚好有一千年的修为灵力。方才注回胥芜真身的一半灵力，其实是胥箬留下的。
她又如何能告知胥芜，胥箬失了性命并非是全然为了情爱，更多的是为了她的妹妹能够不受机缘束缚，轻快坦荡地升仙。
……
早在胥箬第一次见洛白时，便知他是谁。
他对于她而言，有着如此致命的吸引，犹如罂粟一般。她几乎是即刻就确定了，洛白便是几百年前令女仙落下那颗伤心泪的男子。
她因着女仙对他的情意而生，自然也一定会对他动心。
以胥箬心思之细腻，又如何会不知他此来无忧之谷目的为何呢？
可于恩怨机缘而言，百灵于她们姊妹二人的点化之恩，总归要报上一报的。若尘世恩怨未了，即便成仙，总归根基不稳。
是以她便一边试探着洛白究竟所谋何物，一边却又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防备与爱慕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不断撕扯着她，终究令她认了命，不再抵抗。
也曾想过干脆将洛白杀了，却也当真下不得手；她仿佛是生来就亏欠他的，总是不能狠下心来。
她明明已经知晓洛白心思不纯，仍是不可控制的动了心。若是来日……若有朝一日胥芜亦修得了妖丹，也如她眼下这般不可抑制的对洛白动了心，又当如何？
不若就由她来做这个选择，与洛白两情相悦自然是好，倘使洛白终究要害她，胥芜也会知晓，因此恨上洛白，绝不会对他动心。
隔着一道刻骨深仇，他们二人从此再无可能，洛白再也不能算计胥芜什么。
况且，传言说双生之灵向来只能择一人活，她从前努力了那么许多年头，也未能令胥芜结出妖丹、得以化形，可见传言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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