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瑕正一边揪着枕头，一边想得入神，忽然听到谢怀璧出声问他。
“听说今天，你和虞家的姑娘跑去幽会了？从宴上躲出来，是不是偷偷和小姑娘约好了？”就像是闲聊时一说的话题，谢怀璧握着一卷书，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没啊，他们瞎讲的……她就是找我说点事。”谢奕瑕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哦？说了什么？”谢怀璧用拇指压着书页，中指摁着往上推了一下，蹭得浮皱起一片书角，正要翻过一页去。
“也没说什么啊。”谢奕瑕一边答着一边伸了只手出来，够着手往小案的果盘了摸了个橘子出来。
谢怀璧的手很微地停滞了一下，没有谁发现，只除了那片页角——在指腹下发出了一个很轻的摩擦声，滑回了原位。
“没说什么吗？”像是作为家长而头疼孩子有了小秘密一样，谢怀璧饶有兴趣的声音里又捎带着点苦恼的笑意。
“啊？没什么啊……”谢奕瑕挨着谢怀璧的腰侧从后面歪了脑袋出来，把下巴搁在他的腿上。
青年有点迟疑地往左边转了转眼睛，但是想了下谈话内容的确不好现在说出来，还是回家讲比较稳妥，于是他又把眼睛向上抬，看着谢怀璧说道：“真没说什么呀。”
谢怀璧的食指无意识地在书口的下缘拨了两下，到第三下才把落回去那张纸角重新分了出来。
谢怀璧捏着纸角，看着青年一面和他说这话，一面伸出去的那只手仍然用前掌把橘子压在桌上，拿指甲把橘脐戳了个口出来，手指抠啊抠，试图单手把橘皮剥开。
谢怀璧知道，即便偶尔会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谢奕瑕依旧是个很乖，很乖，很乖的孩子。
不过谢奕瑕的乖，和那种真正没脾气的面团不一样——与其说是乖，不如说是源于他不知何来的早熟和擅长审时度势的聪明，他只是善于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无害又讨人喜欢，不然怎么能在云谲波诡的朝堂里，一个人活得如鱼得水呢？
但是呢……面对这个从小宠大的孩子，作为饲养者，总是能拥有着别样的，特殊的，旁人没有的特权。
即便小小地恶劣地欺负他一下，不要太过分，那么他最多也就是憋着嘴委委屈屈地往回团一团，然后用长长的柔软蓬松的尾巴扫过来撩过去，搔着你的小腿，看看能不能向你讨两颗糖做补偿。
然后……只要用这个方法，稍微摸着点分寸，你就能半哄半骗地沿着底线一点一点地往里踩进去。
所以说，谢奕瑕真的是个很乖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乖到让人偶尔会忘记，在这个年龄的孩子，似乎总是会被那些漂亮又鲜丽颜色吸引，喜欢那种和他自己一样年轻的，处在蓬勃鲜活时期的事物，和人。
谢怀璧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把那页纸翻了过去，折起一个角，合上了书，他伸手拿过谢奕瑕手里的橘子，沿着被抠出来的口子，一点点把橘皮剥开。
在细微的撕裂声里，橘皮的甘清香气溢了开来。
他握着滚圆的橘子，把上面的白络一缕一缕地撕了下来，半带着写调侃地问：“真的吗？你之前没见过虞家的那个女孩，现在觉得怎么样？你要是真的喜欢……父王帮你去提亲，”他掰下一瓣橘肉，在青年的唇尖上蹭了蹭，“张开嘴。”
谢奕瑕收回了伸出去的手，用小臂垫着下巴，然后像是觉得这个姿势有点不顺，就撑起了半个身子往前挪了挪，干脆支着头整个枕在了谢怀璧的腿上，然后努力解释道：“真没有这回事，二表妹是不错啦，但是我没这个意思……”他被递过来的橘子打断，只好张嘴吃了，再含着橘子继续补充道，“而且，和虞家结亲不太好吧，毕竟……”
谢怀璧好像不是很相信，不太在乎地笑了笑，转手又塞过来一瓣橘子。
谢奕瑕赶紧把嘴里的橘子嚼了两下，又张嘴接另一个，然后还没说话，又被塞了一瓣进来，接二连三地被打断下来，他气得偏头让了让塞过来的橘子，然后伸手一把抢过谢怀璧还握在另一手里的半个橘子，说：“太酸了！我不吃了！”
“是么？”谢怀璧自然地转过手，把那瓣在青年嘴唇上辗转摩挲过的橘瓣送进自己嘴里，“好像是有点……没关系呀，如果白月奴喜欢的话，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的，没关系的，只要你喜欢的话，来，告诉父王，你喜不喜欢她？”
他的手指轻轻梳理着谢奕瑕的鬓发，顺着慢慢捋下，语调缱绻又温情，像是要诱哄别人分享秘密一样的轻柔。
白月奴是个乖孩子。
一直都是。
现在也是。
最好，要是。
漂亮的青年伏枕在他的腿上，仰着头看向他，带着一种迷惑茫然又天真得毫无防备的眼神，狐疑又困扰地说：“父王你在想什么啊，我真的没有这个想法，我还不想成婚呢……”
说完谢奕瑕怕说服力度不够，抓住谢怀璧的手腕，把脸埋进了他的手心里亲昵地蹭了几下，更加撒娇磨缠道：“我谁都不喜欢，只喜欢父王，最喜欢父王。”
当面对着那种已经养熟的，漂亮的、聪明的、乖巧的、清隽又美丽的、讨人喜欢的生物，他向你完全天真又无知无觉地卸下防备，而你却用藏在背后的手轻轻摩挲着刚刚磨好的雪亮刀刃，一般那个时候，人都会想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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