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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整天里谢奕瑕也是时睡时醒，多是被谢怀璧哄起来喝药且垫些吃食，但好在热度已经渐渐往下退了，也有各家遣得人来慰问，但尽叫谢怀璧使人挡去了，只长公主进来殿中探看，小坐一会儿就起身走了。

等到晚间，谢奕瑕朦朦胧胧醒得来，虽然额内仍有些沉沉钝钝，可也能感觉出好了不少。

此已过了人定时分，内殿里灯烛熄了大半，谢怀璧斜在枕囊上，一手隔着被子把人圈住，另一手握着卷书，就着帐外一盏宫灯的些许光亮翻看。

谢奕瑕翻了个身，眼睛还半闭着，手裹在被子里解了半天才伸出来，摸摸索索抱住了谢怀璧的腰，又往上爬了爬，懒着骨头把头拱在人肩窝里蹭了两把。

有宫人听见动静前来问询，谢怀璧本意挥人退下，却见谢奕瑕一副像要说什么的犹豫样子，便问：“怎么？”

谢奕瑕支支吾吾了几声：“始终觉得身子不爽利，想洗一洗。”

“病才刚好两分，现还入了夜，当心再受凉，明日再说，嗯？”谢怀璧说着伸手揉了揉谢奕瑕发顶，然后低下头去将唇印在人额边探了探热度，“热像是退了……你也不想再发起热来继续喝药吧。”

谢奕瑕本来就不报期望试探一下，但一看谢怀璧似是消了气，不再难说话的样子，就反而理壮起来，不以为意道：“哪会那么夸张，就算不洗，那用水擦擦也行啊。”说完又黏糊糊地叠声喊着“父王”，歪缠起来。

谢怀璧扶着谢奕瑕腰窝下陷之处不轻不重地托了一把，把人半哧下去的身子扶了上来，他垂下眼看来，黑色的眼睫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低阖敛下，就在谢奕瑕感到迟疑之前——

“好吧，”谢怀璧持书的另一手把书册信手一丢，往外吩咐道，“打水来。”

使女很快端着水盆进来，将布巾浸入热水浸湿后又拧去多余残水，重新展平后才垂首低眉地把布巾递来帐里奉给谢怀璧。

谢奕瑕并不见怪，自小到大，他吃是谢怀璧来喂，衣是谢怀璧来穿，路都不必自己走，只用做个合格的特大号智能洋娃娃就够了，虽然先帝曾有些微词，但最终还是任谢怀璧高兴就行了，就连内侍使女都习以为常了，是以谢奕瑕是完全不会觉得由谢怀璧来有什么不对，反而极自觉地跪坐起来。

谢奕瑕穿不惯丝制的亵衣，总觉得不舒服，可他光念着棉花是在南北朝就流入中国了，后来才发现如今主流市场还是丝与麻，棉织物搁西域与河西一带才有，虽然现中原也开始渐渐推广，但原本纺棉工艺大都略有粗糙，而技术革新又岂是一日之功？至少在历史上专用于皇家里衣的松江三梭布还完全没影……是以哪怕是数九寒天，谢奕瑕也只好死活坚持穿细夏布的亵衣。

与平常麻葛纺的夏布不同，谢奕瑕穿的江西夏布乃是贡品，价胜绫罗，其色如象牙，布中经纬丝缕视若无有，细入毫芒，霏微荡漾间弱似蜩蝉之翼，于是此刻他一起身，在灯下本带着微黄的亵衣就被照得几近无色，透出了隐约的身型，而床边挂着的折枝海棠的织金纱帷幔也因为那柔融融的暗昧烛光，在他的衣上、面上、身上映下无数闪烁着细碎金点的交缠花影来，顿时便生出了“烛光花影夜葱茏”般隐晦而朦胧的婉转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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