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芜这个人，连离开都是莫名其妙的。在他醒来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殷明淮甚至还没来得及正式严肃的向他道个谢。
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两条线上的人，不小心因为一场大雨交汇出了一个点，而后又各自奔向了未知的前方一样。
殷明淮生平最讨厌欠人人情，他习惯性的将所有事情一笔一笔详细列出来，然后有来有回计划清楚。别人欠他的他要讨回来，他欠人家的自然也要还回去，钟芜连个让他回报的机会都没给......这算是怎么回事？
他本身就因为钟芜的离开有些不舒服，这回发现自己欠了钟芜的似乎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多，那种如鲠在喉的不适便越发严重了。
他破天荒地有些心不在焉，连魏正宇后面说的话也没怎么听。
是时候去他说的那个村子里看看了，殷明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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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芜是个习惯把十分严重的事情只说七分甚至五分的人，他只说这路不好走，却没说过这路到底有多不好走。
殷明淮是个想到就做的性格，有了想法后的第三天就踏上了前往下河村的道路，道路的确是直达的，只是......大概是修建的太久的缘故，整条路都破败的不成样子。殷明淮来东宁镇时马车陷入的那条官道好歹隔几年官府会出钱修缮一下，如今所走的这条则是货真价实几百年来没有经过任何维护的。
他看了看天色，估计了下时间，第无数次在心底重复了遍“等机会到了一定要把这附近的道路全部翻修一遍”的想法。
钟芜说牛车要走差不多一个时辰，他这辆马车用的时间却差不多快翻了一倍，一天总共才十二个时辰，由此可见这里的人想进一次镇子究竟有多不容易。
他出发时镇门刚开不久，眼见着日头渐起高悬于顶，眼前才终于隐约能看到几分烟火气息。
据他得知的消息，下河村大约有三四百户，在周围的村里不大不小。村子里有几个叫得上名的大姓，但又不像另外几个村子一样话语权完全由宗族把握，几家姓氏互相看不上眼，反而倒有利于他们这些外来人的融入。
殷曲隔得远远就看到村头两棵巨大的槐树，约么四五个人合抱都抱不过来，正是下河村的一大标志。他扯了扯缰绳，回头撩开帘角：“少爷，我们到了。”
这注定是极其热闹的一日。
村里人一年最忙的时节不外乎是春种与秋收，现在秋收已过，地里至多只留了些零七零八的收尾杂活，这些活计家里的汉子就都能包了，于是有不少人便骤然空闲了下来。
村子里没什么娱乐活动，茶余饭后坐在大槐树下聊天打趣几乎就囊括了村民全部的空闲日常。殷明淮仔细看了一眼，这一棵树下少说也有四五十人，有大有小有老有少，叽叽喳喳围成几圈隔了十几米都能听到。
不只有殷明淮在看她们，对面的人也在看他。
人群几乎是在骤然间猛地停寂了下来，一群人的目光死死盯在殷明淮的身上，他扶着车辕纵身跳下马车，几步到了马前，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好信的大着胆子凑到殷明淮身前：“诶呀，这位小公子是打哪儿来的啊？”
不同于绝大多数人都将视线落在殷明淮的脸上，这人的心思几乎要写在头顶了，他眼神止不住地往殷明淮身后的小马驹上飘，像是在估量着这匹马值多少银两。
他甚至还想上前去摸一下这匹看着十分温顺的小马，只是没等伸出手就勉强忍住了。
——在这个朝代，马匹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百姓想要拥有一匹十分困难。和牛一样，都是要经过官府报备许可的。
甚至申请养马的资格要比养牛的困难多了。
殷明淮和殷曲的衣物已经换过了，从京中带来的几身衣物正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车厢之内，最下面还压着钟芜临时给他换上的那身他自己的里衣，除了这些......还有些别的东西。
殷明淮分不清衣服的好坏，他买的时候完全是凭着自己眼缘选的，相中哪件就拿了哪件，哪怕这身衣服在他眼中已经算是极其普通的了，但在这些村民的眼中却仍旧是十分罕见的。
村民买衣服会更多地选择耐磨耐脏的粗布，哪像他穿的这种看着好看但做不了什么力气活的。
殷明淮冲他勾了勾唇角：“劳烦问一下，村长家在什么地方？”
哪怕只是一个极细小的弧度，在他那张脸的映衬下也是极具冲击力的。
男人霎时倒吸一口冷气，他脑子里也没什么马啊好料子了，全是殷明淮那张姑娘家都自愧不如的脸，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便传来一股大力将他猛地推开：“这位小少爷想找村长？”
“哎呀那问我啊，我家和村长家紧挨着的，现在他应该就在家里，我领着小少爷去怎么样？”
刚刚的男人被推了一个趔趄，回头有些愤懑看人：“赵二娘，你没长眼睛啊？”
“我呸！李老六你别以为别人猜不出来你在想什么！”
赵二娘看着三四十岁，身形十分瘦削，着了身棕布小褂，手上戴着个细细的银镯子，眼角一挑骂人时瞅着凶悍极了。
叫李老六的男人似乎十分怕她，狠狠瞪了她一眼便不说话了，转而打量起马车上坠着的流苏挂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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