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起来像压力太大吗?”蒋济闻反问。
秘书看看蒋济闻皱成深沟的眉头,不敢回答。
等下班回到家,看见钟点工阿姨居然在教兰星煮面时,蒋济闻大发雷霆。
兰星正拿着面条,要下到滚烫的锅里。
蒋济闻看着那锅热水,觉得所有的人都在与他做对。他怒气冲冲地说:“怎么能教他做这么危险的事?这是火!明火!这是热水!你把他教会了,他下次没人在家的时候开火烧水,出了事怎么办?”
他有种无力感,他为兰星做了一切,想为兰星排除生活中任何不安全的因素,可处处都在与他做对,都在无视他努力的成果。
阿姨讷讷回答:“他、他说他想学煮面……我以为他肚子饿,就想煮个面给他吃,我记着你的话,不敢让他碰火的。是他一直站我旁边看,说他要下面条……”
蒋济闻想,这不该怪阿姨,该怪他自己,他不该请一个陌生人到家里来,陌生人怎么会了解兰星,又怎么会知道兰星的不稳定?
蒋济闻觉得头痛难忍,又沮丧,跌坐在餐椅上一动不动。
阿姨赶紧道了歉,关了火走了。
兰星也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蒋济闻的怒气,他看着关了火的锅,本来沸腾的水安静了下来,面条沉到了锅底。
他拿了筷子,学着以前蒋济闻的样子,夹了一根面条、两根面条、三根面条,整整齐齐放碗里,又夹了棵青菜,看看觉得不够,又费力从一锅汤里夹出一块猪肉。
“哥哥,吃。”
兰星把碗放在桌上,用手推推蒋济闻。
蒋济闻抬头,愣愣看着没几根面条的碗。
“吃啊!”兰星不耐烦催。
蒋济闻拿了筷子,吃了一口。面条没煮熟,也没放盐,但吃进去,却是百般滋味。
他看着兰星。星星这是想煮面给他吃?星星是怎么有了这个念头的?
而兰星只是眨着眼睛看他吃面,对他刚刚的怒气不做任何评价。
“你们的生活中有一个人生病了,但生病的这个人不是你弟弟。”心理医生说,“是你。”
蒋济闻沉默。
帮蒋济闻联系心理医生的秘书此刻在公司里已经脸色泛青。蒋先生工作上越来越严厉也就算了,居然还心理扭曲??
“你太紧张了,把他当成小婴儿在照顾。在照顾他的过程中,你因为害怕自己做得不好,导致心理上越来越紧张,表现在生活中可能就是易怒、烦躁,这对你不好,也对你弟弟不好。”
“可是如果我不小心一点——”
“如果你不小心一点,你弟弟可能就会出意外是不是?”心理医生缓缓说道,“从你的讲述中判断,我不觉得你稍微放松一点,你弟弟会出什么意外。就像你刚刚说的,你推迟回家,你弟弟很生气,他可能会有一些比较粗暴的发泄怒气的方式,但他有故意伤害别人或伤害自己吗?”
“他曾经摔碎杯子,弄伤了自己的脚。”蒋济闻说。
心理医生笑了笑:“那么你的首要任务应该是告诉他,玻璃跟陶瓷是易碎品,它们的碎片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你应该教给他这些生活中的常识,让他学会分辨危险与安全,而不是把所有可能造成危险与不安的因素都排除在外,让他活在一个真空中。”
蒋济闻与医生谈了很久。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看心理医生的一天。
没有人是百分百强大的,有脆弱的一面并不代表这个人弱小、需要别人的保护。
他能照顾兰星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但他能照顾一辈子吗?
就算他能照顾一辈子,但这样强烈失衡的关系,一方过度保护一方的关系,能维持多久?
“蒋先生,虽然你很优秀,但是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永远把你弟弟当一个重担背在你的背上,你能坚持多久?人总会累的,累了又不得休息就会厌烦。你应该试着让你弟弟从你背上下来,自己走。也许他会走得很慢,跟不上其他人的脚步,甚至还会走错路,但你可以提醒他,扶他一把。你想想,这样是不是更好?”
蒋济闻不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的,但他想,他有很多时间来考虑到底该怎么办。
很多很多的时间。
又过了很久,好几年,蒋济闻不是青年了,兰星也不是少年了。
蒋济闻还开着他的公司,公司的规模一直是那样,效益不错,但也没再拼上去。他还是偶尔需要出差,他对行程的要求还是很严格,不得延误。公事办完,他从不在外地逗留,立刻就走。
除此之外,他跟其他出差的老板没什么两样。
还是让司机从机场接送他回家,回家后,蒋济闻不再像几年前那样立刻开车去疗养院接兰星。
他按了电梯,直接上楼。
到了家门前,他按了按门铃。
过了一分钟,通讯仪上响起兰星的声音:“谁?”
蒋济闻知道兰星已经在可视通讯上看见他了,但还是回答:“我是哥哥。”
“等一会。”兰星规规矩矩照蒋济闻教他的说。
两分钟后,门开了。
兰星的表情还好,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蒋济闻看看手表,自己算是准时到达了。
他问兰星:“吃饭了吗?饿不饿?想吃什么?”
他把行李扔客厅,进厨房准备做饭。
却看见饭桌上摆着两碗面。
“你煮好了?”
兰星点点头,自己坐到桌子前,不耐烦催:“饿了!”
蒋济闻笑笑,洗了手,无奈地看见流理台上散乱着一堆菜叶子、断掉的面条。兰星煮一把菜,要费两把菜叶子。
也许是放了一会,面条糊糊的,不是很好吃,但是青菜是青菜,猪肉是猪肉,面条是面条,盐也放了。比起一开始的时候,进步巨大,这么多年,总算能煮好一碗面了。
“煮得不错。”蒋济闻夸道,“火关了?”
“关了。”
“有没有烫到手?”兰星下面条的时候总是要溅起点热水。
兰星却不回答了,他嫌蒋济闻烦。蒋济闻起身,过去弯腰检查兰星的手,确定没烫伤才放心。只是这样他不免又看见兰星手背上的伤疤,比肤色较深的伤疤十分明显,凸起又不平,十分不适合兰星画画的手。
蒋济闻低头,亲了亲那伤疤。
那是兰星刚开始学烧水时,不小心打翻了热水烫伤留下的。
每当看见那伤疤,蒋济闻心里总是又痛又麻,又后悔又舍不得又无奈。
“星星……”
兰星却不领情,他已经忘记烫伤的事,也不觉得学煮饭是一件苦事。他只是抽出自己的手,不耐烦说了一个字。
“饿!”
也许星星会走得很慢,但他会停下来,等星星,拉着星星的手,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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