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央有一株老槐树,郁郁森森,一枚铜铃被红线系于横斜而出的树枝上,随风而动,却寂寂无声。
白衣人将青衣人送回房,这酒鬼酒量奇差,典型的一杯倒。白衣人看着他陷在软枕里的苍白面色,到底不放心,伸手去摸他脉门。
青衣人的心脉向来稳健,他修为高深,心思通透,又无暗伤痼疾,若不出变故,多半能一生顺遂。白衣人正凝神细思,一抬眼,却见青衣人眼神明亮地看着他,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醒了?”白衣人自然地放开他的手腕,起身去倒茶。这院子里设了一个小小的聚灵阵,灵气浓郁得能令百花齐放,唤醒一个醉酒的人,倒也不是什么奇事。
“你三天两头给我把脉,难不成我得了什么顽疾,要一命呜呼了?”
“没有,你福泽绵长,这一生定是喜乐安稳。”白衣人把茶递给他,“只是我之前说过,酒性与你的体质相冲,你再嘴馋,也只能抿一口。倘若再同昨日夜里这般不知节制,长此以往,必将损伤根本。”
青衣人捧着茶盏,无辜地眨眨眼,又看见白衣人的衣襟动了动,一只爪子露了出来,忙道:“你捉了一只小鸡回来?今日是要做板栗烧鸡吗?”
这又是在转移话题了,白衣人摇摇头,将白鸟自怀里掏了出来:“是白发城的小凤凰,我见它被压在雪下,便顺手捡来给你玩。”
白鸟不过一个巴掌大,几乎看不出凤凰的模样来。青衣人撸着它头顶被压扁的三根毛,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哎呀,这可是救命之恩啊。俗话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也不要你流血卖命,只需在无聊之时给我跳个舞转个圈就行,如何?”
白凤凰是神鸟,虽然年幼,但自出生起就被贵重地养在祭坛里,哪里做得出给人唱歌跳舞逗乐子的事,愤怒地尖叫一声,可白衣人一个眼神淡淡地扫过来,这尖叫就打了个转,硬生生地憋住了。白鸟如同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鸭,蔫头蔫脑地缩了回去。
白衣人道:“给它取个名字吧。”
“既然是雪地里捡的,就叫‘雪爪’如何?对了,它是一只公鸡还是母鸡啊……哦,是公的。”
白鸟先是被三言两语改了归属和名字,又被翻来覆去地流氓了一把,只觉得生无可恋,恨不能以死明志。好不容易脱离了魔爪,连滚带爬地飞出窗外去了。
青衣人总算喝完了一盏茶,白衣人又递过去一小盘桂花酥:“我新酿了些梅子酒,就埋在后山那片梅子林里。”
“这可稀奇了,一个自作主张执行‘禁酒令’的人,竟然会做个梅子酒来哄我。”青衣人轻笑一声:“你这是在给我赔罪吗?”
白衣人静了一瞬:“你——知道了?”
“徒弟要下山去闯荡,做师父的岂能不知?”青衣人拈了一块桂花酥放进嘴里,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你一直有一番抱负,放心,我不会拦着你的。”
白衣人盯着他唇边沾上的一点碎屑,片刻之后才移开视线,轻描淡写地道:“等到梅子酒开封之时,我就回来了。”
青衣人连连点头:“你虽初入世,但以你之身份地位美貌才华,除了十方无涯那几位老秃驴需稍微客气一点之外,其他人事皆不必在意。这天下事物自有命理定数,你随心而行便好……”
“什么美貌,”白衣人皱起眉,“胡说八道。”
“我夸你生得漂亮也不行?”青衣人瞪眼,“哎呀我跟你说,行走江湖最不可辜负的就是天下的名山大川,譬如东方的碧波沧海,南方的丘陵花谷,西方的高地山脉,北方的平原荒漠——再给我倒杯茶来。”
白衣人依言给他续了杯茶:“别人家师父只盼着徒弟出人头地,你却教我怎么游山玩水。”
青衣人理直气壮:“这世间万千气象,何等妙哉,若是错过岂不可惜?光是白发城就有多少好玩好吃的,寻一个暖日,买一包麻衣阁的酥鱼,去商雀楼听美貌少女唱小曲,以我之见,商雀楼多才多艺的姑娘虽多,最出挑的还是……”
话未竟,白衣人却忽然沉了脸:“我先走了。”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哎你怎么——”青衣人一愣,忙起身下床,跟着追了出去,“等等——阿钺——”
外头天光清透,桃花瓣飘下来,落在小池里,被探出水面的锦鲤一口吞下。青衣人推开房门,却见那口中说着要走的白衣人在槐树下的石桌旁坐着,正逗着白鸟玩。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小声咕哝:“好端端的闹什么脾气。”
石桌上摆着棋盘果盘并一些零嘴儿,白衣人抓了一把瓜子,给白鸟嗑:“我本是要走的,但又怕你哭。”
“胡说,我什么时候哭过。”青衣人瞪圆了眼睛,“你小时候才哭呢,明明受了伤疼得要死,眼泪都在打转了,还犟着一声不吭。”
白衣人不同他争辩:“你追着我出来,就想说这个?”
青衣人噎住了,看着眼前这人眉目如画的模样,挠了挠脸颊,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今天走啊?”
“嗯。”白衣人微微颔首,“白发城的那一场大雪近乎妖异,我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时局将乱,此时下山,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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