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觉得更加匪夷所思，他记得易时卿上大学的时候，还是很土豪的，于是他说：“不会吧，易时卿犯不着为了这点钱和你们闹到法庭吧？”
“会的。”林歌说，“顾医生我看你确实和他不熟，他现在的经济状况很糟糕，估计连我妈的这个手术费用都担负不起，不过我跟我爱人想过了，这本来就是他的错，他当然得承担。”
林歌后来还说了些什么，大抵是说希望他可以秉公无私之类的，顾琛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他在林歌走后，才恍然再次想起了白天见到的易时卿。
五官还是那样，不算惊艳但很耐看，时时刻刻脸上都是一种倔强的表情，因为家境优渥，他身上穿的时常都是那些国际品牌，可是今天……
他的钱包里面居然只有几十块，身上也是一个大牌都看不到了。
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他迷茫而困惑地掏出了手机，想要给易时卿打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他做了个深呼吸，拉开了窗帘看外面夜幕下的城市，他想，五年，他并不知道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很多事都已经变了，他们再也不是随时可以拿起手机打给对方的那种关系了。
“易时卿，过得好吗。”
他对着夜空，发出无人聆听的疑问，仲夏的夜漫长得耗费人心力，虫鸣的声音听起来很孤独。
…………
易时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和妈妈一起，住在城中村两居室的房子里，这房子简陋不说，最寒碜的地方在于隔音非常差，每个夜晚，隔壁孩子哭的声音和这栋楼上的其他声音全部都清晰可闻。
但最让易时卿焦虑的，是这房子太潮湿阴暗，终年不见光，妈妈的腿不太好，在这房子里住着，又受了潮，常常天一阴就疼起来。
他想，等他赚了钱，一定要租干干净净的，有阳光的房子给妈妈住。
这个想法持续了很久，也没能够成为现实，他看到屋子里面灯是黑的，于是小心翼翼地开门，蹑手蹑脚地一步一步往自己房间挪过去。
白炽灯啪的一声就亮了。
易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你还知道回来？”
易时卿刚挪到一半，看着妈妈沉下来的脸色，往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妈，我今天加班……”
“你们店长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临时请假。”易妈妈冷冷笑了一下，“易时卿，长本事了你，说谎谁教的？”
他愣了一下，低下头，小声道：“我就是心情不好，出去走走……”
“走走？那你可要小心点，别走到夏汐的婚礼上去了！”
易妈妈的语气似讽刺一般，这话很难听，听起来简直就不像是亲妈说的，易时卿从小在这样毒汁四溢的语言中浸润着，居然也茁壮成长起来了，他觉得自己很坚强。
易时卿不吭气，开始动作慢悠悠地去洗漱，因为房子小，卫生间连着这客厅，还能听见易妈妈在外面絮絮叨叨。
“我还以为你这次总算能成了，我也少操些心，结果倒好，闹半天给别人搭桥牵线！我看你真是，这么些年了一点点长进都没有……”
易时卿掬一捧凉水泼在自己脸上，抬头看了看镜子，卫生间就一个省电的低瓦数灯泡，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自己的眼圈红了。
他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来，妈妈后面的话他听得很模糊了，他这会儿，心很痛。
可是，他知道，他也没脸反驳妈妈一句话，因为那些话一句也没错，如果不是他，妈妈不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不会这把年纪了还要出去给人做零活赚钱，不会任由自己的关节炎继续发展而舍不得花钱去医院看——
这一切，都是他，易时卿造成的。
他们也曾经阔绰过，买东西压根看不上那些没牌子的，一高兴一顿饭就一掷千金。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了。
他低下头去，飞快地擦了一把眼泪，他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
他咬着嘴唇，憋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可眼泪还是不停流下来，他伸手去扯毛巾，泪眼蒙胧中，又碰到了盆子，哐当一声响，掉落在地上，他赶紧伸手去捡起来。
易妈妈的声音停下来了，过了一会儿，问：“没伤着吧？”
“没，就是盆子掉了。”
他慌慌张张地应了，后知后觉听见自己声音里面带着的哭腔。
外面又沉默了一会儿。
“快点洗，洗完早点睡觉。”易妈妈说。
“嗯。”他简短地应了个单音节，揉了一把眼睛，弯下|身洗脸，又开始抽抽搭搭，尽管他努力压抑了，但还是听得出来，他咬得嘴唇都疼了，眼泪还是源源不绝。
易时卿拿毛巾擦了半天脸，终于还是哭出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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