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男人同时愣了一下，抬起头来，他的表情狠狠地抽了抽。
一把抢走那杯酒，并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程郢。
真邪门了，明明认识的人那么少，到这种地方居然还能遇到熟人，易时卿面如土色地想着，抬起手来，弱弱道：“这么巧啊……”
程郢把那杯酒放在茶几上，直接就拉起易时卿的手：“你跟我出来。”
身后隐约传来有人吹口哨的声音，易时卿心里一慌，脚就崴了一下。
不知道是谁的低声浅笑，那些嘀嘀咕咕的声音，他听在耳中，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模样，也确实很好笑。
程郢停了一下，转过身来，动作很快也很利索地，打横抱起了他，就这么大步往外走。
易时卿觉得有点儿晕晕乎乎的，他没有喝酒，只是很混乱，等到他清醒一点儿的时候已经到了外面，他靠着程郢的胸膛，突然想起什么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你先放我下来。”
程郢没有说话，继续大步朝前走。
“喂……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吧？你小心你的伤口会……妈呀！”
程郢一下子就撒了手。
所幸脚先落地，不过方才崴了的脚又狠狠地拐了一下，易时卿龇牙咧嘴地蹲下去揉脚腕，却一下子就被拽起来了。
程郢紧攥着他的手腕，问：“你这是在干吗？”
“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我溜出来了，你先告诉我你这是在干吗？”
易时卿站好了，声音颤巍巍地说：“陪朋友来的……”
程郢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损友？最好早点绝交！”
“你能不能别人身攻击，人家又没招你没惹你！”他的脚腕那里火辣辣地疼，心底一股火气像红旗一样冉冉升起。
“他带你来这里就是招惹我！”
他的声音很大，易时卿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也是好心才带我来的，他是想帮我，如果你觉得我碍着你的眼，你说，我走不就得了，你至于这样说我朋友吗？”
“你管这，”程郢又指了指他的脸，说，“叫作帮你？你知不知道那包厢里面坐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他点点头：“知道，就你这样的货色。”
“……”程郢咬咬牙，“我跟他们不一样！”
易时卿恹恹道：“嗯，你才刚从那包厢里面出来。”
“……”程郢觉得很憋屈，“你知不知道他们几个都是来找乐子的人？”
“那你不也一起来了……”
“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医院！”
程郢甩开他的手腕，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了这句话。
易时卿愣住了。
对了，程郢的家人一直，一直都没有去医院看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缺德。
一段尴尬的沉默之后，易时卿抬起手，小心地戳了戳他的手臂：“你……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你伤还没好……”
程郢叹口气，觉得很累，发脾气原来也是很消耗体力的，他的语气缓和下来：“易时卿，你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不要再来了，离你那个朋友远一点，我见过他好几次了，跟交际花似的，见到有钱的就忍不住要扑过去。”
“这就是他的生存方式。”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积一点口德，又替袁尔辩解：“他从前也很不容易的，如果自己不努力，可能现在还穷困潦倒。”
“就像你，”程郢盯着他说，“可是，就算穷困潦倒，这条路也不适合你。”
易时卿迎上他的目光，慢慢地开了口：“你知道什么叫作穷困潦倒吗？像你这样从小就衣食无忧，一直都养尊处优的人，你确定你知道什么叫作穷困潦倒？我和我妈住城中村一个月房租四百的房子，没有光，夏天没有空调冬天没有暖气，我妈还有关节炎，一到变天她关节就痛得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干不了，可是我作为她的儿子，我只能看着，因为我没有钱带她去看病，因为我做着咖啡厅招待的工作，这样的人生，你现在跟我谈适合不适合？”
程郢被噎住了，半响，他艰涩地开口：“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袁尔他，晚上时常都会和不同的男人回家的，而你……”
“我只不过是豁不出去而已。”他低下头来淡淡地说，“豁不出去，也不过是目前还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我知道你心底一定很瞧不起袁尔，我从前也这么想，不过现在，我觉得我能理解他了。”
程郢咬了咬嘴唇，易时卿这番话让他心里很堵，他看见他跛着，慢慢地转身，似乎是要离开，他下意识地就又伸出手来去拉他的手。
易时卿很轻也很快地甩开了他的手，然后非常慢，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程郢站在原地，颓然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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