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焕？”
曹焕脸朝下趴在桌子上已经很久了，额头抵在桌边印出了一条红痕，他听到谭北海叫他，这才有了点反应，身子稍稍颤了颤，慢慢直起了身。谭北海一开始以为曹焕是不小心睡过去了，待人抬起头看过来后，脸上的表情让他无比心疼，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在曹焕边上蹲下，执起了对方的手，又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曹焕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情绪有些崩溃，愣愣地看着谭北海良久，突然就哭了，他两手抱了上去，头闷在谭北海的肩头抽泣着。谭北海没说话，只是一直抚着曹焕的后背，直蹲得他脚都没知觉了，曹焕才放开了他。
“我、我……”
曹焕现在脑子很乱，没法组织语言，说了半天的“我”字，一个后续都蹦不出来，他只好从椅子上站起来，刚才哭得有点狠，大脑缺氧，他稳了稳身体，抓着谭北海的手，把他带到了文书实验室。文书助理已经走了，走之前来跟曹焕道过别，曹焕当时精神不太好，只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回事，他试着伸手握住实验室的门把，掰了好几次才成功把门打开。曹焕放开了谭北海的手，走过去开了灯，又开了连接文检仪的电脑，他根据记忆打开了存放图片的文件夹，点开了那张让他不想再看第二眼的图。谭北海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字，余光看到转过了身盯着地面发呆的曹焕，他捞过鼠标，伸手就要去关掉页面。
“等等，先发到手机上，再删掉，不能留在这电脑里。”
曹焕反手抓住谭北海的胳膊，抬头道。
“好，发我手机上好不好，我来吧，你……你在门外等我会儿？”
曹焕点点头，他待在那儿也是煎熬，便顺着谭北海的话走到了门口，蹲在墙边。没几分钟谭北海就出来了，顺手带上门，陪曹焕一起蹲着。
“我看到了文件标题显示的时间，是我们去参加顾茂林葬礼回来的那天晚上十一点，所以那天余了其实就知道了。这张名单跟我们手里的那张名单用的纸不一样，字迹也不一样，排列也不一样，而且字迹有新有旧，旧的字迹钢笔墨水都出现黄斑了，这应该是顾茂林后来自己用来记录的，也就是说他是在拿到这个档案袋，核对了里面的名单后，才把余永安没有找出来的人给添加上去了。所以，余永安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相信错了人，正是他信任的这个人导致了他的死亡，导致了余了出生前就没有爸爸，而这个人是我父亲，她恨我是应该的，想让我偿命也是应该的，是我欠她的。”
谭北海没说话，只是揽住曹焕的肩膀，让他往自己身上靠着。
“我没想当英雄，我就只想让自己父母亲能沉冤得雪，刚好又碰上余了，我一直觉得我们该是同病相怜的，一起找出真相，皆大欢喜，多好。现在我不知道了，之前的所有事都好像是给我量身定做的讽刺，以后要怎么做我想不明白，不查下去的话我大概就会平安无事平平静静过一生吧，就让这事埋进土里，几十年后谁还记得，但这永远会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会死不瞑目的，可要是查下去了，我一定会看到更多我父亲的丑态，我不想知道的不想看的都会塞进我手里扒着我的眼皮逼着我看，然后余了呢，我该怎么面对她，她会不会说我假惺惺的，说我就像个笑话？我如果赔她一条命她要吗？肯定不会要吧，如果我是她，我能恶心死。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谭北海叹了口气，他强硬地把曹焕从地上拉起来，带着他往后门走，曹焕踉跄地任由他拉着走，脚步虚浮。
“今天先到此为止，什么都不要想了，回家吃饭、睡觉，第二天醒来再说，不行就再推后，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推，这个难关很难，但是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们一起想好不好，你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别怕，我们一起面对。”
“万一我做的决定违背大众心里的道德呢？你辛辛苦苦做了多少努力一路走到现在，不能被我拉下水。”
曹焕原地站住不再跟着走，手上用了点力想挣脱，谭北海感觉到身后的拉力，拽紧了曹焕的手不肯放，他往回走向曹焕，和他对视了会儿。
“我怨过自己运气不好，直到遇见你，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活得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的，又胆小又懦弱，害怕这害怕那，怕自己一个不慎做了什么事就会连累到其他人，是你让我看到另一种活法的，面对恶意勇敢反抗他们，一点也不退缩，咬着牙也要去终点。我第一次见你的场景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次定向联赛，你整个人都在闪光，让我觉得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是我一直在依赖你走到了现在，所以你是不是也可以相信我一回？”
“我、我不好的，我一直在逃避，一直都是别人在推着我走……”
“你要是没有勇气和毅力，论谁都推不动你的，每件事你都尽心尽力去做了，没有敷衍了事对不对？”
“你这么高看我，如果我最终做了让你失望的决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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