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少爷的宅子和郭宅离得倒是不远，这不，巧了，出了这片巷子，一拐角迎面而来就是郭麒麟郭少爷。
“哟，陶爷今儿个是有喜事啊？如此意气风发，倒是容易闪着旁人的眼。”郭麒麟老远就瞥见陶云圣，一直憋着直到走近了才开始“问候”，只是碎嘴子就是碎嘴子，几个字能问个安的他偏要调侃调侃。
陶云圣有点无奈，吐纳一口气才缓缓接上：“今日可是第十日了，您忘了？”
“嗐，瞧我这记性，净记着您要送我一场好戏，倒是忘了开唱的日子。”郭麒麟轻轻一拍脑门，语气有些俏。
得，这是真忘了。陶云圣心想。
“那陶爷可是打算真邀我看一出‘戏’呢？还是转头让我听场‘说书的’敷衍敷衍？”郭麒麟来了兴致，看样子打算粘着陶爷不放，毕竟茶馆天天可以去，今天这出戏不看，明儿个可就看不着咯。有戏不看，那是傻子。
“您想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不出意外也就这几个时辰的事，拖不了多久。”陶云圣略微思索一阵后点了点头，今天这出这也没什么危险的，想去就去吧。随即右眉不受控制的微微一挑，那瞬间，狐狸的狡黠气是压都压不住：“何况，以后郭少爷可少不得要登门。”
“哟，这句话从陶爷您这儿说出来可不容易，这么念着我？”手中的折扇在指尖转了个花，郭麒麟笑得灿烂：“这天津城啊，能叫我登门的没几个，陶爷您可是第一个开口叫我常登门的。”
见二位少爷还想站在街口继续掰扯下去，东哥没忍住，闭着眼翻了个白眼，再睁开时，满眼威胁：“您再贫下去，戏都要唱完了。”
虽然东哥没有特指哪一位，但是这二位瞬间心有灵犀的心虚垂眸，轻咳两声以掩尴尬，只是两对通红的耳朵差点没把东哥憋出冷哼，一群不省心的小崽子。
沈都督 办公室 未时
货物已经送出去三天，按理今儿个该到了。沈伟一面担心着怕有什么差错，一面又控制不住的憧憬着叛变陶氏军阀后的美好生活。姜总督觊觎天津港口多时，如今他沈伟顺着心意将天津城捧到他眼前，“君”心甚悦，当下就许诺：一万大洋，天津都督还是你坐。这可满足了他沈伟，钱权两得，加上姜氏一脉规矩不如陶氏森严，届时他有的是机会为所欲为，哪像陶氏那个老鳏夫，就是个貔貅，只吞不吐，手底下没有半分油水不说，还天天揣着脑袋，提防着那些个“皇亲国戚”。陶云圣这个小崽子在这逍遥的也够久了，若是将他扣下和陶氏谈判，助姜氏一臂之力拿下小半个华东，那他沈伟还用得着看上边红人的眼色吗？呵，就那个不知死活的林副官，等他沈伟得了青睐，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沈伟闭着眼面色阴沉地靠在椅背上，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也丝毫没有缓解这里面的阴冷，这就像个蛇窟，晦暗不明，正中的上位者犹如一只吐着信子的蛇，令人幻听到‘滋溜、滋溜’的动静，冰凉顺着领口、贴着动脉蜿蜒而下，后背僵直，冷汗滴落在地上也清晰可闻。
房间里，空荡无声。
叮叮叮——
电话响了。
沈伟悠悠坐直，交握的双手拧了一下，像是要擦干净手中黏腻的冷汗一样，手背泛起红印，深吸口气，这才抬起话筒。
只是他想的太简单的，电话那头是姜氏更加阴冷的声音。他若是条蛇，那姜氏就是那索命的恶鬼，足之所至四下霜冻，气之所出霜冰汗毛。在他面前，他沈伟也不过是个垂死的老朽，阎王催命也就是几句话的事。
“沈都督，您真的好算计。”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吓得沈伟呼吸都止住了，一点动静都不敢出。满脑子只剩两个字：完了。
“连我都敢算计，怎么，你以为你很聪明？”
“不不不，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总督您听我、听我给您解释．．．．．．”
“解释？那你解释吧。”
解释、解释？解释．．．．．．，他怎么解释？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人还没有回来报信，那边就电话来兴师问罪，出了什么事他知道个屁！见了鬼的解释！
沈伟一边暴躁的抓抓头发，一边还要控制气息，不能让那头的人听到他的愤怒。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只气球，不停地充气充气，在爆炸的边缘试探。
“姜总督，我给您的货是我这里检查好的，中间我的人也没有往回报什么差错，您真的要相信我，不可能是我这头懈怠您啊。给我千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哼”电话那头嗤笑的气息仿佛通过电线喷洒在沈伟的脸上，冰凉湿腐且带着一丝死气，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赤裸地躺在仵作的手下，被薄凉的目光注视着——窒息。
“我要的是你手里掐着的李-恩菲尔德短步枪，不是北洋留下的‘汉阳造’。陶系大量装备的短步，你手头上有没有货我清楚得很。”
汉阳造？！
疯了吧！拿‘汉阳造’糊弄姜氏，他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这怎么可能！明明送出去的都是从陶家军火线上扣下的英美系短步，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人人皆可得的‘汉阳造’？
“不、不可能，”沈伟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声音的颤抖，那种对比就像是拿街头的白糖糕换掉了御赐的豌豆黄！如果这件事解释不清，别说陶老爷子想灭了他这个叛徒，就是姜氏都要给他凌迟处死，这是作弄到土皇帝天灵盖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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