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爱因斯坦最近很忙，晚饭常常不在家吃。
周二，爱因斯坦飞往英国的日子，下午三点的航班。
我跟田牧都请了假，田牧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饭菜。席间并不感伤，反而调笑依旧。我感叹最近吃田牧饭菜把脸吃圆了，爱因斯坦调侃那是我脸皮厚了，并非胖了。
直到正午十二点，田牧开车送我们去机场，我才后知后觉地难受起来。我跟爱因斯坦并排坐在后座，此时侧了脸看过去，他惯常的玩世不恭也不见踪影，神色沉甸甸的，像被暴雨浇透的布料，雨水溢出，直往下坠。
大四毕业时的送别也不觉得离别如此具体可感，清晰得我仿佛看得到它一步一步朝我逼近。
“先去取登机牌，那边。”说这话的时候，我莫名别扭，就像我出了门才发现错穿了别人的衣服——这本该是爱因斯坦的习惯。只要他在，我从来都是跟着走就行了。
我转过脸，果然发现爱因斯坦不适应的表情。两相对视，俱是哭笑不得，爱因斯坦指了指对角的方向：“待会要不要买杯奶茶，上次试过了，可以放心喝。”
“好啊。”安临铩羽而归后的以身试奶历历在目，半个多月后，我们重回这家奶茶店。
仅因为久远的某次我喝了劣质奶茶拉肚子，之后爱因斯坦就仗着自己乳糖不耐症，给我试奶，忍着恶心替我把关。
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家人向来比较迁就我，我想，如果没有爱因斯坦这么一位修养极高的玩伴，我性情大概不会像今天这么好。
恰逢工作日中午，机场人不多。成品很快出来，爱因斯坦惯性地拆开他的吸管插/入我的奶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止住动作，笑：“差点忘了，你有田牧了。”
田牧之前，要我跟爱因斯坦同喝一杯饮品，对我而言也是习以为常。
田牧今天从始至终似乎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时被点名，他才上前：“没事。”
爱因斯坦把奶茶直接推给我：“没事，可以直接喝的，上次试过了。”爱因斯坦往我身后看了一眼，又笑，“我走之后你有伴，真好，我放心了。”
缘分确实奇妙，在爱因斯坦终于考出合格的雅思能顺利留学那天，我跟田牧相遇，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交接。
“你们就送到这里吧，不然后面我会很伤心。”说罢，爱因斯坦起身，推着巨大的行李箱往检票方向走。
我当然坐不住，在爱因斯坦走出一段后远远跟在后面，田牧陪着。自动人行道即将结束的时候，一男生跑过身侧，比我脚下的传送带还要快。我只觉得男生背影熟悉，片刻过后，我反应过来：程孝实！
他怎么在？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田牧也认出他来，与我面面相觑，而后目光追随过去。
离别的伤感在看到这俩二货的刹那，瞬间击溃，只见程孝实搭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爱因斯坦肩膀，二人屁颠屁颠，走向女性专用通道。
我＆田牧：“……”
“我给笑岩发信息了。”田牧说。
“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好到排了半天队、田牧发了信息，都没察觉异常。万幸，提前了两个多钟抵达机场，一切来得及，片刻后也有看不下去的工作人员好心提醒，他俩终于走开。
我向来爱恨悲喜来去匆匆，感情来时热烈，消散也不过须弥。但爱因斯坦的离开像是一场钝痛，田牧准备的晚饭丰盛，我却只寥寥送了几口，田牧见我蔫耷耷，不放心走，当晚陪我在爱因斯坦家。
意料之外，第一次可以整夜枕着田牧臂膀，我却不能全然开心。我只是闷闷地呢喃：“田牧，我想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谁都没说过。”
“嗯，我听着。”
“其实……我喜欢过爱因斯坦的。成绩拔尖，身量高大，面相阳光，最重要的，女孩子里对我最好，这样的少年，谁不喜欢呢？”
田牧安抚我脊背的掌心稍稍一顿，很快又如春水拂过，了无痕迹。
“哎，从来只有男孩子追我，难得主动喜欢一个人，可他却木头似的，对我好却不理会我的暗示。我当时就好气啊，成绩好有什么用，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都不是我的！于是我便拿我妈爱拿我跟他比较作幌子，有事没事就揍他，拿他撒气。哈哈，现在想想，我真是个本性恶劣的人啊。是爱因斯坦把我变得这么好的。他是性少数群体，家人完全不待见他的取向，在我无忧无虑的时候，他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练就了一身迁就人照顾人的本事。可这么好的人，交往遇到的怎么都是渣滓呢。”说到这里，挤压了一天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浓缩成泪，簌簌淌下。
田牧收拢怀抱，我吸吸鼻子：“田牧，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你问。”
“你有没有吃过爱因斯坦的醋啊？”
我额顶紧贴着田牧，明显感觉到他喉突如其来结的滚动，紧接着，我听到一句艰涩的承认：“有。”
我笑：“我的前任们都吃过爱因斯坦的醋。”说时，我抬头，眼见田牧蹙紧了眉头，我抬手抚平，“不过，我没告诉他们，我喜欢过爱因斯坦。”
我不再逃避，不再忌讳这个话题，是因为我确信面前这个男人，他一定感受得到，我对他的爱，要远远超过当年对爱因斯坦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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