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还是亮着的,陈一站在门口,他不说话,就抬头看着那个灯牌,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一旁的小警察犹豫了一下,想开口劝解几句,最后望见陈一沾满血的手指,沉默良久,还是说:“你们二位,谁跟我去警察局做一下笔录?”
陈一似乎这才迟缓地回过神来,他摸了摸口袋,拿出一个打火机,却没摸到烟。
姜兴递了一根烟过去。
陈一想起医院不能抽烟,于是他没点燃,只是拿手指衔着。
“你跟他去一下吧,我先在这里守着。”
姜兴也没反驳:“录完我就过来,手术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陈一点了点头。
其实他的大脑现在还是很喧哗的,十分吵闹,一点都安静不下来。
夏向阳流了很多血,陈一只是捂住他腿上汩汩的伤口,都将自己的手指染得斑驳,手背是鲜红鲜红的,像是暗中滋长的菌斑。
医院并不通风,开了暖气,混杂着一股子消毒水的气味,那种无法喘息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呼吸都好像渐渐变得困难。
胸很闷。
陈一低头看见自己的手上的鲜血,夏向阳受伤的画面和路上遇见的车祸逐渐交叠起来,他甚至有一瞬间无法分辨出二者之间的差距。
脑子里很乱,陈一甚至有种不真实感,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无法阻止,甚至事后想起来都觉得记忆不是那么清晰。
直到了后半夜,陈一才等到夏向阳做完手术出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对方就迅速被转进了ICU病房里。
医生取下了口罩,问病人家属在哪。
陈一走了过去。
“患者很幸运,或许是因为坠楼过程之中在雨棚之中缓冲了一下。没有伤到大脑,重要脏器也没有损伤,”
陈一问:“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医生说:“因为没有伤到大脑,应该在明后天就会醒来。”
“不过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
陈一:“可以进去看看我弟弟吗?”
医生说:“已经过了探望时间了,先生。”
陈一也没有强求,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却没有给姜兴打电话,他需要有一个人的时间,自己安静一会儿。
姜兴录完笔录之后就开车赶了过来,询问了前台才找到了在ICU病房外坐着的陈一。
陈一衣服在跟周锡搏斗过程之中蹭的脏兮兮的,手上还沾了血,就坐在走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兴走过去,放轻了声音:“一一?”
陈一抬起头,他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录完了?”
姜兴点了点头:“你先回去睡一会儿,我在这里守着。”
陈一说:“明天是你爸的葬礼,你还要应付你那个叔叔,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在这里守着,没关系,再过一会儿就天亮了。”
姜兴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没事。”
陈一淡淡说。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姜兴没说话了,他还是很执拗地选择留了下来,陈一知道他的性格,也没再劝说。
医院里很安静,又是半夜,只有穿白大褂的医生与护士来来回回,行色匆匆,偶尔的时候他们身旁会簇拥着一些家属,怒气磅礴的,涕泗横流的,不可置信的,苦苦哀求的。
陈一看了他们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转头对他身旁的姜兴说:“录笔录怎么去了那么久?”
姜兴的手搭在陈一肩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捋着他的头发,夏北光的头发很顺,也很黑,但陈一本人的头发其实是颜色很淡的,与他脾气不同,陈一的头发很细软,在阳光下几近显出一点栗色。
“公安局里遇上了一个熟人。”
陈一其实很困了,绷紧的神经一旦稍微松懈下来,疲倦就会铺天盖地袭来,但他没睡,他不想睡着。
“什么熟人?”
姜兴察觉到陈一有些困了,放轻了声音:“负责姜云案子的一个警察,三叔来认领遗体的时候在公安局里揪着他大闹了一通,场面很不好看,跟着三叔去的一个员工给我打了电话。”
陈一说:“你到了那里,帮他解围了?”
姜兴“嗯”了一声。
好半天,陈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什么解围,我看是因为你一过去,姜天乐就把火力全都转移到了你身上吧?”
姜兴没有否认。
陈一想起自己在电视上看见的关于姜云的报道:“你哥哥的事情是你做的?”
姜兴刚张口,陈一就打断了他:“我想听实话。”
良久,姜兴说:“是我做的。”
医院的一切都是克制、标准、公式化且恰到好处的,连灯也是这样,不算太过明亮,也不算太过昏暗。
但人并不同,即便是同一个物种,不同的人生经历,不同的生长环境,就会长出不同的人来。
各种千奇百怪的类型都有。
大多数是可以拿一个标准去衡量的,衡量他是好人是坏人,是优秀是劣质,是健康是残疾。
但陈一并不在乎这些标准,他听了这话,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做的干净吗?”
“很干净。”姜兴说:“只是诱导了那些绑匪,查不到我身上的。”
“即便真查出来了,也不能拿你怎么样。”陈一抬起头,他看见姜兴的下巴上似乎长出了一些青茬,就伸手摸了摸,很扎手:“一晚上就长胡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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