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张同方汗流浃背地抱着罐汤，穿过来往的医护人员和病人，走进病房，垂头看了一眼病床上还在阖眼昏睡的宋文泽，“还没醒？”
王宜民合上书，起身接了他手中的瓦罐，放在床头柜上，低声道：“醒着呢，只是不愿睁眼，接受不了瘫痪的事实……”
张同方撩起汗衫，抹了把脸，了然地点点头，要他也接受不了。
“老师的腿怎么样？”王宜民倒了碗凉白开给他。
“我昨天买了消炎药，悄悄地给送了过去。”张同方接过来，一口饮尽，“程教授用木棒给老师将腿固定住了。”
“那就好。”王宜民打开瓦罐，一股浓郁的肉香飘了出来。
王宜民很没出息地吞了口口水：“哪来的肉？”
“昨天捡的那块，家里吃了一半，剩下的都在这了……”张同方拿起张硬纸板，呼啦呼啦地扇着风。
“叩叩……”护士抱着个笔记本打门口经过，侧身敲了敲门，提醒道，“宋文泽的家属，该交住院费了。”
王宜民、张同方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他们俩还没有毕业，存的一点零花钱，昨天已经交了医药费，口袋里哪还有什么钱。
“大娘，刚熬的新鲜肉汤，要吗？”张同方抱起瓦罐，凑近隔床的一位妇女，小声道，“两毛一碗，带三块土豆，一块肉。”
王宜民一怔，抿抿唇没说话。
妇人伸头看了眼，又让张同方倒了点尝了下味，“一毛，我要一碗。”
“大娘，”张同方苦了脸，“你也尝了，多香多鲜的肉汤啊，还有大块的肉，两毛，真的不贵。”
“要不是急着用钱，我们还舍不得呢……”
连着转了几个病房，张同方将一瓦罐肉汤偷着卖完，得了一块八毛钱，交了三天的住院费。
……
“张哥，你知道我去交住院费，看到谁了吗？”韩立诚吊着胳膊推开病房的门，叫道,“张同方，我看到张同方那家伙了。”
“张同方是谁？”张意远接过王兴生手里的钱票，数了数，“卖了几件？”
“三件，裂口的、磕碰的人家不要。”王兴生掏出剩下的两个玉把件，“这两件老玉，我没舍得出手。”
韩立诚凑近看了眼，“这就是那天在外国语后勤仓库，从天而降，砸伤我们的玩意儿？”
王兴生摸了下骨折的小手指，点点头。
韩立诚偏头瞅了眼张意远手里厚厚一叠的钱票，惊叹道:“这么值钱？”
“嗯。”王兴生一脸肉疼地道，“可惜大多都碎了，完好的只找到这么几件。”
“哈哈……”韩立诚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拍着大脚狂笑道，“张同方那个傻逼，难得一见的水果不捡，值钱的瓷器玉件也不要，倒捞了条肉揣在了怀里哈哈……笑死老子了……”
“是他。”被韩立诚这么一说，张意远也想起了那个傻里傻气，捞了条肉背着宋文泽跑的邋遢男生。
“对，就是那个乌鸦嘴，方才我还见他给宋文泽交住费呢，也不怕把宋文泽给克死。”韩立诚揉了揉笑疼的肚子。
张意远靠坐在床头，胳膊肘支在床头柜上，以手撑额，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宋文泽伤的怎么样？”
韩立诚脸上的笑慢慢地凝在了嘴边：“脊椎多处骨折，上半身瘫痪。”
王兴生心头一凛，“宋文昌这人，心思太狠太毒了！”
三人想起，他那一棍原是要砸在宋经赋头上的。
若真叫他砸中，宋经赋的脑袋可不就如他所说，当场开花，跟季弘业一样惨死在众人面前。
韩立诚瘪了下嘴，不屑道，“对着自己的父兄都能下死手，畜生不如的玩意儿。张哥，万不能让他加入我们。”
“啊——别过来，走开，滚……”
凄惶的哭叫声，陡然从隔壁传来。
三人均是一愣。
“我听着……”韩立诚挠了挠头，“怎么好像是宋文昌的声音。”
不等三人起身过去查看情况。
宋文昌嚎叫着，从门口滚过。
随之一个火球追了上去。
三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面面相觑。
太诡异了有没有。
大白天呢，火球竟然会追着人跑。
“那，那火球，”韩立诚哆嗦道，“不会是突然出现的吧？”
空气中蒸腾的燥意还没褪去呢，张意远、王兴生却听得寒毛倒竖，冷汗直流。
……
方旭立在江边，手里握着电话，心不在焉地说着拒绝的话：“张导报歉，我真的抽不出档期……”
这话很熟，方旭握着电话有片刻的晃神，他在梦中说过。
然后似想到了什么，方旭猛然回头，额前的碎发于空中划了个弧度，散落在眉骨上。
光鲜亮丽的人群里，突兀地站着个衣衫褴褛瘦弱的孩子，那孩子四五岁大小，圆溜溜的脑袋上，长着浅浅的一层发茬，蓝色的杏眸犹如一汪清泉，清彻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她粉唇微启，眉梢眼角都是忐忑地涩意
方旭握着手机的手猛然一攥，“咔嚓”一声，手机碎成了渣，松手，扬了一地残屑。
方旭踉跄地急走了几步，在曦曦紧张的注视下，又停住脚，缓缓蹲下，张开怀抱，眼神贪恋地落在曦曦身上、脸上：“曦曦，来爸爸这儿……”
曦曦迟疑地回头。
方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就认出了，人群里那个一身烟屑血腥的高大男子。
随之也明白了，曦曦这段日子跟谁在一起，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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