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我们来太迟了，没菜了吧？”少渝端着手中的不锈钢饭碗，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学校食堂是不用自己带碗的，是统一的浦江县消毒中心的碗，食堂分里外两部分，外面一般是高中生，我们看着人家人高马大的心里发慌，直接进里面去了。里面八个窗口，六个窗口打菜，两个窗口打饭。我们是先在打菜的窗口取菜，食堂阿姨大叔分好了菜在碗里，直接刷卡取菜，再去打饭窗口刷卡，把菜碗伸过去，接一块方方正正的白米饭。
饭卡是我们注册的时候发的，里面有三十块钱，打菜窗口默认的刷卡金额是一块二，一个青菜和一个肉菜，对我来说是肉菜了，肉末炒玉米或者是一份鱼丸。我跟少渝到的时候只剩下两种选择，普通大白菜加上炒玉米或者是鱼丸，都是一块二，我选了鱼丸，少渝不甘心，问窗后的阿姨能不能在玉米的那份菜里再加一份鱼丸，阿姨说可以，然后给他改了刷卡机上的金额，两块二。
他已经比我多拿一个菜了，还是嫌菜不好，但是我觉得还行，哦不，是很好，我喜欢吃鱼丸，但是我们家很少买，我印象中只吃过一两次，但是在学校就可以天天吃了，我希望天天都有鱼丸。我妹妹也爱吃鱼丸，以后她来松港中学上学也可以天天吃了。
米饭是蒸出来的，一个长方形的器具盛着，食堂大叔拿着一把小铲，把饭一块一块地切开，然后稳稳地挑到我们的碗里。我跟少渝都吃二两饭，排队的时候听到有女生说要一两，但是一两饭好小一块，应该吃不饱吧。
二两饭是三毛钱，我一顿饭要花一块五，如果早餐也是这个价钱，我一个星期要花二十一块钱，周五下午回家，可以省下一顿饭钱，这么算下来，一个星期三十块钱应该够了。
三十块钱，是我上学前父母商量好要每个星期给我的生活费。
饭堂座位有限，我们扫了一眼里面的位置，已经全部坐满，外面还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我们就在那找了个很偏的位置，开始我们在松港中学的第一顿饭。
少渝的抱怨从头到尾没停过，菜少，不好吃，米饭太黏，汁水太多，位置不好，空间拥挤，应该所有的都被他说过一遍了，我没觉得怎么不好，我想，他只是不知道有很多人过得比这苦多了。
比如说饭黏，我妹妹四岁开始在灶边烧火，五岁做饭，黏的干的我都吃过，有时候她米放少了，饭不够，父亲和母亲都会说自己吃饱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也应该说自己吃饱了。
父亲母亲底下有我们三个，我底下还有弟弟和妹妹。
但是少渝没有，他有一个姐姐，他是被爱的那个，最重要的是，他是有享受生活的资本的。
如同他没有弟弟妹妹一样，我也没有那样的资本。
饭吃到一半，两个舍友过来打招呼，他们已经吃完了，正准备走的，少渝问他们吃的是什么菜，答案非常令少渝失望，不论来得多早或多晚，都只有肉末炒玉米和鱼丸，看着少渝一脸“我不读书了，现在就要回家种田”的表情，我真的很想笑，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
我把饭菜吃光了，一点不剩，吃饱的感觉很好，无忧无虑吃饱的感觉好上加好，少渝问：“陈尽，你说吴莘凡下午会不会给我们带珍珠奶茶？”
“啊？”我也说不好，第一天认识，谁知道吴莘凡是个什么人，但是我心里隐隐约约是希望她带的，珍珠奶茶，只听过没见过，更没喝过的东西。
“她要是真的给我们带珍珠奶茶就好了，我就不吃了。”少渝一甩勺子，“算了，不吃了，大不了饿瘦几斤，反正饭堂没点油水，吃不吃都得瘦。”
少渝去倒剩饭，我直接去水龙头处洗碗，食堂外有两排水龙头，一个接一个，一排估计有三四十个吧，我们要把饭碗和勺子洗干净再放回指定的地方，不过大家都是随便冲一冲，反正听说还会消毒的。
我第一次，吃一次这么省事的饭。
上学真的是件很美好的事，吃完午饭就回去睡午觉，什么也不用想。
但是我心里，偶尔会有一点罪恶感，因为我把家里的活丢给了父母和弟弟妹妹，而我在学校过着这样的好日子，连洗碗都是拧开水龙头就能搞定的，这么一想，又不觉得多美好了。
但是我会努力读书的，努力考好高中，好大学，找好工作，让弟弟妹妹也能好好读书，不用干完活再写作业。
宿舍还在讨论饭堂的伙食，好几个人都说不好，也有人说挺好的，听说早餐最便宜的只要一块二，那好，每个星期还可以省一块五。
“不是吧，没有别的选择吗？”少渝在我上铺嚎着。
“有啊，早餐一块八的可以加肉，还蛮好吃的，但是有点少，你也可以去小卖部啊，不过那么早，小卖部可能没开门。”少渝的对床跟他隔着过道相望，“哎，要不然让外宿生帮带啊！认识外宿生吗？”
“吴莘凡。”
“谁啊？”
我的对床笑着拍了拍床板，口齿不清地说：“就是原地踏步踏不对的那个。”
“不是。”少渝口气严肃，“是命数不凡的那个。”
“哎哟，小胖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记得这么清楚。”舍友们发挥想象，调侃少渝。其实很多时候我都知道他们是没有恶意的，但是少渝成为被取笑的对象，我总是不开心。
只是少渝自己都非常坦然，一笑而过，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直到很多年过去，我才知道，原来那时候的少渝，是真的相信吴莘凡命数不凡的，在吴莘凡连原地踏步都踩不对拍子的时候，他是真心相信吴莘凡跟别人不一样的。
吴莘凡要是千里马，少渝肯定就是她的伯乐，即使吴莘凡不是千里马，少渝依然是她的伯乐。
在这件事上，我始终不如少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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