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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南庭的花全部枯萎了。
先前风一般到处乱刮的幽都主,也悄然无踪了。
有传闻说,是先前黄泉边上起乱子时,那断腿美人悄悄跑了。却不知幽都主如何喜爱这美人,人一走,竟难过成了这副模样。
而巫延躺在他亲手雕的船棺里,静静地在黄泉上飘荡。
青鲤先时来过一次,快给他这样子噎死。劝了一句,听人闭着眼道“甚倦,望息”,便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么些日下来,也只不时遣鬼师来看,确保人无恙足矣。
巫延以臂遮眼,躺在一片黑暗中。四方寂静已极,一如人间界时,他懵懂之中自棺内诞生。
那时,他在宛如虚无的暗色中躺了很久,隐约之间,仿佛还能听到谁的喃喃低语。
带着热切,渴望,好奇,疲倦,以及不舍。
最后,那个声音说,“好了,睁开眼吧。”
“巫延,现在你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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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便睁眼,在腐朽的香花与骨骸中,在锈断的铁器与朱钗间。
那之后,他费了很长时间,终于将棺材拔出了一条缝,只够冒出一个鼻子尖。
嗅见了外头湿润一些的空气,他仿佛就有了新的力量般,锲而不舍地顶着那棺板,终于将眼睛也挤了出去。
他生于黑暗,天生能在黑暗中视物。将周围打量了一遭,似懂非懂地竖起了耳朵。整只狼终于爬出来时,浑身打着转儿似的甩了甩毛,细嚎一声,在深阔的墓室里传了很久。
可是并没有回应之声。
他将头攮回棺中,拱了拱那些死物,又绕着棺椁走了两圈,终是撒开腿往墓道里跑去了。
巫延还记得自己绕迷宫般,将那四通八达的地下祖坟都跑遍了,好容易从一处塌方的渗水地钻出来时,天正蒙蒙亮。而闻讯而来的长老,自跪了一地的族人中走来,亲手将满身污泥的自己捧了起来。
是温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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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不久,他便被夺纹流放。
再之后,他就遇到了青鲤,回到了幽都。
这之间该是发生了许多事,可他皆不记得了。
他想,就是那个时候,自己遇到了叶冼。虽没有记忆,他也能猜出,两人定是因玄都与幽都旧事结了怨,兵刃相对以致旧情再不能复。
他指尖仿佛还摩挲着那点暖意,心却更冷了。
黄泉之水静流深,那极远之处传来的隐绰歌声竟也能听清。
有人在唱一只古调。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这调子似曾相识,巫延便知道,死者来自北方。
那些涉泉而过的生魂,往往不是沉寂的。他们会吟着生前难忘之事,絮絮碎语,喋喋细声,亦有这般引吭高歌者,一路往归墟而去,在那里化魂,归于虚无,归于万物。
他听着那歌声断续,终不得闻,眼中便汪了一斛浅泪,浸得他眼珠也酸胀。
……为何,这般熟悉呢。
他想,照着那调子轻轻哼了起来。
然后,他听到了岸边石子窸窣的摩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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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来了。
巫延无动于衷,将那调子吟罢便复归沉默。却听岸上那人轻声道,“好,结发。”
眼底泪意缓缓散去,他坐起身来,见叶冼正在岸沿负手而立,看着自己,竟是缓缓露出一抹久违的笑意,如那草原金阳般映得他双目刺痛。
他有些呆了似的看他,不想还能看到这人,更不想他居然会对自己笑,踌躇片刻还是伸了手去,“叶冼。”
叶冼没动。
“叶冼,过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了。
“为何躺在棺材里。”叶冼颇有些忍俊不禁,“你自到了这幽都,倒是平白多了些奇怪嗜好。”
“叶冼。”他第三遍唤他,竟似含了丝哀切之意。
叶冼看了看他那仍旧固执朝着自己展开的手掌,叹了口气,自是再不能拒绝,点足一跃,衣袂蹁飞间稳稳落在棺沿,将手放在他修长的指间。
巫延攥住了那点反复在心口煎熬的温度,本已消隐的泪意就遏制不住了。
叶冼看那好端端一双瞳子瞬间盈了水意,不想他委屈至此,本要说的话皆尽忘了,只矮了身去,倾颈吻住了他冰凉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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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皆未闭眼,两双眼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时之间难舍难分。
巫延一手握紧掌中手指,一手去揽那腰,毫不费力就将人抱在了怀里。
这是他的叶冼。
他的叶冼来寻他了。
这么想着,哑冷的心间终于是起了点火花,手臂收拢,唇顺着那颌骨滑蹭到了颈子里,张开嘴咬了个深深的印儿。
【——】
巫延被掌住了耳后软/肉,心里旖旎得一塌糊涂。。。眼底那波光就愈发潋滟,晃得叶冼心都要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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