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心涣散,人群中传出了微弱的哭声。
秦辉仙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套甲胄,硬生生套在身上,不合身的甲胄下到处都是漏洞。
她手握一柄长剑,斗志昂扬地大步走了过来:“别怕,我来帮你!”
肥硕雪白的鹅子一摇一摆跟在她身后,大声唱着战歌。
秦秾华笑道:“我看看你的剑。”
秦辉仙得意洋洋地把宝剑展示给她看:“还好本公主有先见之明,出京时藏了一把宝剑在车上,不然就……”
秦秾华接过宝剑,瞬间变脸。
“方正平,送凤阳公主上船。”她冷声道。
秦辉仙这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想要来抢回自己的剑,她打得过秦秾华,却打不过方正平,方正平一声“得罪”,便把秦辉仙给反剪手臂,一路推上了船。
“你不讲道理!你骗我!你、你太坏了呜呜呜呜呜……”秦辉仙的声音逐渐远去了。
秦秾华将宝剑递给手无寸铁的舒也,问:“……你学过武么?”
“学过!学过!”舒也小鸡啄米似连连点头,浑然忘记自己只学了三天便把武夫子气走的事实。
秦秾华一眼看出他的外强中干,道:“记住……你的目标只有咽喉。”
金吾卫刚列出防御军阵,无数身穿布衣布鞋,面目僵硬的狐胡亲军便冲出了密林。
一阵冰冷的抽刀拔剑声响了起来,众人如临大敌,然而这些身穿布衣的怪物只是停在密林前的空地上,不进不退,一动不动。
继他们之后,穆得和的部曲源源不断冲出,原本宽阔的码头空地,转眼便拥挤起来。
乌压压的大军压在眼前,单从体量上也能看出人数是己方十倍,绝望的气氛在码头上蔓延,压抑的抽泣越来越多。
两军对峙,厮杀一触即发。
按照秦秾华的命令,宣武将军将老泪纵横的穆世章提到了阵前。
武如一朝着敌军后方的唯一一辆马车大吼道:“穆得和!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可曾想过你老父的死活?!”
宣武将军捉着穆世章的后领用力一晃,穆世章泣不成声喊道:“和儿啊——”
如今的穆世章,哪里还有出事前的威严,除了这一身看似威风的官服,他下垂的眼睑,肿胀的眼袋,还有那鸡皮一般皱皱巴巴,在官服下颤抖不已的双手,褪去那身威风后,这只是一个绝望而无力的老人。
穆世章凄苦的呼声响彻平原。
片刻后,脸色红得不正常的穆得和扶着车门走了出来,他瞪着涣散的双眼,直直地望着穆世章的方向,两道带血的热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父亲……我活不成了!”他故作镇静,压着声音里的一丝颤抖,喊道:“死之前,我只想给泰儿和逸儿报仇!父亲!请恕儿子不孝!我们一家——到地底再来相聚!”
“和儿……”
穆世章浑身失力,眼泪不住流淌,若不是宣武将军在身后提着领子,他发软的双腿早已跌坐下去。
穆得和张开的双唇颤抖,还想说什么,下一刻就被什么东西给拉回了车里。几个眨眼后,衣冠楚楚的郳音走了出来。
“公主,好久不见。”郳音站在马车前,远远向秦秾华揖手道:“不知几日分别,公主可好啊?”
他在公主二字上重读,好在除了秦秾华,没有人发现他的深意。
“我呸!”舒也伸长了脖子,怒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癞蛤蟆,敢和玉京长公主拉近乎?”
郳音对他视若未闻,含笑的眼睛定定瞧着人群中面无波澜的秦秾华。
“公主为何不言不语?可是以为,沉默就能拖延时间?拖延时间,就能——”他的目光落到秦秾华身后那匆匆上船的队列身上:“让所有人逃出生天?”
“你来此肯定不是为了和我闲聊的。”秦秾华平静道:“本宫不过是在等你道出来意罢了。”
“公主这话叫人伤心,为什么就不能是来闲聊的?”他叹了口气道:“鄙人还以为,公主会问一问那个人的情况呢。是鄙人自作多情了,公主比我想象的更加理智。”
“我问你,你便能回答吗?”秦秾华道:“你若是能回答,身边那位大将缘何不在?”
郳音噎了一下,然后,他笑了起来。
“……不愧是公主。”
在秦秾华拖延时间的时候,又一艘船装满了,按照商船容量,再装一艘便能装完。
……问题便出在这最后一艘上。
方正平走回她身边,低声道:“最后登船的金吾卫如何分配?”
最后登船的必定是金吾卫,然而金吾卫和敌军对峙,怎敢轻易分散?登船的金吾卫越多,码头上的他们就越处于劣势。
在敌军的虎视眈眈下,最后登船的一批人……必然是被放弃的肉盾。
上船的批次,决定了谁能得救,谁去送死。金吾卫将士大多出身相仿,决定生死名额的不是性别,不是家世,不是官阶——是她。
她将决定这一千五百余人,谁能活下,谁来战死。
秦秾华攥紧双手,受伤的掌心传来一阵锐痛。
她开口,面无表情:“家中独子先走,妻有身孕先走,儿女年幼先走。”
方正平看她神色,脸上闪过一抹不忍。
“……喏。”
“公主愁眉不展,可是在烦恼如何安排最后的将士?”郳音再度开口,脸上挂着讨人厌的微笑。
秦秾华也扬起唇角:“难道你有解我烦忧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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