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莘凡按下那个小开关，小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在实验室的白炽灯下黯然失色，她对着那点光常常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是抓到了将近溺水时的稻草：“我要写实验报告了。”
对待不喜欢的东西，她可以马虎至此。
我还得看着她填，她的物理实在很粗心，一不小心就错得不明不白，错了又要发脾气，她不冲别人发脾气，但是要一个人生闷气，我和少渝轮流安慰她，但是很多时候少渝都不知道玩到哪里去了。
比如，现在。我扭头往整个教室扫了一遍，少渝正在秦枫那一组像个领导似的“指导”人家呢，这圆肚子一腆，还真有那么一点感觉。
吴莘凡是站着写实验报告的，仿佛这东西都不值得她坐下来，我站在她身后踮起脚偷瞄她，从初一到初二，一年之间她长了整整五厘米，但是我，还是一样矮，现在已经和秦枫、于安并列我们班最矮男生，甚至感觉追不上吴莘凡了。
除了身高没变化，别的多多少少不太一样，少渝说我话多了，不像以前那样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但是吴莘凡说我声音难听了，好吧这个我也承认，公鸭嗓说的就是我，但是 变完之后会好的嘛，而且少渝也变了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长了好多青春痘，这个痘为什么要叫青春痘呢？是标志着我进入青春期了？一开始长出来有点痛有点痒，我忍不住要抠，一抠就出血，还很难好，时间一久，整张脸都坑坑洼洼的，新旧痘痘在我脸上尽情厮杀，占领土地，不亦乐乎，就是苦了我！
少渝也有，但是少，偶尔一两颗，好得也很快，自从军训晒黑后，他花了一段时间避开阳光，皮肤又白回去了，现在是真正的白白胖胖的福气小子了。
我也没什么好羡慕他的，羡慕少渝，不如羡慕吴莘凡，她真的没有长过一颗痘痘，有一回我跟少渝趁她走神的时候非常仔细地观察了她的脸，确定一颗都没有！
人比人，气死人！
发育这回事，大家都有，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对私密的事很忌讳，初一生物课老师讲到女生月经和男生的**时，整个教室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大家都不想听，也没人敢出声打断老师，那样就暴露了你在听，听到老师说穿宽松的内裤，几个人窸窸窣窣地笑起来，是很难为情的笑，这些事情，同性之间可以说，但是跟异性不能说，更不能放到台面上说。
我们男生私下不大介意的，一个宿舍的，今天你梦遗明天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第一次**的时候，第二天早上红着脸去洗内裤，少渝偷偷在我身后看我，我一点没察觉，直到他猥琐地笑着：“陈尽，终于长大了！”
我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双手伸到水龙头底下接了满满一捧水，泼他一身！
男生们会在宿舍里说些女孩的事，比如谁的胸比较大，比如谁今天拿了卫生巾，女孩子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她们嘴里，连声音变化也成为耻笑的对象，还非得当着人家的面说，净说些“你声音好难听，别开口了行不行？”、“哎哟，你的脸好漂亮”这一类的讽刺话，男生们一般是不计较的，笑笑就过了，我们班的女生整体性格不随吴莘凡，随唐青，这不好。
吴莘凡听到别的女生这样讽刺我与少渝，多半是要与人起争执的，她不羞，扯开嗓子就喊：“你自己身上就没多几块肉？没人说你，当自己高贵得到哪里去？”
这样出尽风头之后，又要引来更多的闲言碎语，但是她不怕的，不管风刮到那里，她始终是台风眼，风平浪静。
她只有在物理课才会有点狗急跳墙的意思，因为失去了地理和生物两门满分科目，又换上了物理，一门她始终没能越过八十分的别扭科目，她从年级第一的位置上掉了下来，掉到了第二，有时候甚至会掉到第三。
这些事情，我跟少渝比她自己还清楚。
少渝回来了，伸手把我和吴莘凡拢到一起，压低了声音：“跟你们说一个秘密，我刚刚在别人那里听来的。”
少渝的人缘是我们三个当中最好的，全班他都能聊，常能打探些小道消息来。
“听说一班有一个女生，被拖进甘蔗地里强奸了。”
什么？！
吴莘凡也愣了。
松港气候湿润，很多农家种植了大片大片的甘蔗，我们家也种有，这时节甘蔗即将成熟，长相杂乱茂密，确实可作为遮挡，但是一班的女生，是我们学校的啊，而且是这么小的女孩。
少渝刚刚已经惊讶完了，接着说：“那个女生是周五自己来学校被那个的，学校之后可能不让外宿生来上晚自习了，可能也会叫女生结伴什么的，吴莘凡，你早上来那么早，行不行啊？”
吴莘凡似是被吓到了，平时说话张口就来的她竟然有些吞吐：“不让外宿生上晚自习，好像是教育局的意思吧，但是学校，可能会把这个计划提前。我不行了，我有点害怕。”
“吴莘凡，”我说，“你以后晚点再出门上学吧，别给我们买早餐了。”
“对啊对啊！”少渝应和着我，他极少应和我，都是我应和他多些，但是在吴莘凡的事情上，我们很少意见不一致。
吴莘凡给我们买包子的那家店不在她上学的路上，她得多绕几分钟去买早餐，再绕回上学路上，为了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吃早餐，她六点十五左右就到学校，往回推的话，可能要五点半起床。
起床早一点不要紧，但是出门这么早，太危险了，她一个没有伴的女孩子。
“我不买大家吃什么？”
“来学校我们一块吃算了，差一点就差一点。”
我点头，现在不是计较一周省一两块钱的时候。·吴莘凡是我和少渝在学校的命。
“要不，我明天早上再去一次，如果路上没事的话就接着买？”吴莘凡是真的自命不凡，她一边说着害怕，一边又觉得那些危险的事跟她没有关系，但是这谁说得准呢？
少渝和我都不同意，其实我们不同意也不顶什么用，我们又不能按着她不让她起床，或是拦在她家门口不让她出门。
高瘦的物理老师喊我们交实验报告了，我拿着三份实验报告上去，跟着大部队一起回教室了。路上我拖着少渝走在后面，小声说：“再劝劝她？我挺怕的。”
“难道我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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