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鸣峯有点冷，”吴莘凡“嘭”的一声爆开一袋薯片，“嗑呲嗑呲”地吃着，“不过去年很热，我朋友当时就说今年要冷。”
这几个月，吴莘凡大概每周会过来看一次方少渝，她怕他一个人呆着容易出事，但是她显然低估了方少渝的抗压能力，在过去那种操蛋的人渣男朋友手里都活了下来，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死是死不了，但是也没好到哪里去。方少渝恹恹地坐在沙发上，打不起精神。他们俩面前放了电脑，屏幕上正是几年前方少渝问过的《春光乍泄》。
但是他们的心都不在电影上，绝美的张国荣和吴莘凡一直爱到现在的梁朝伟便是真正的自说自话了。
“陈尽他会照顾自己吗？”
“你别瞎操这个心，他再怎么样也长这么大了不是？”
方少渝的眼神暗了，是了，没有他，陈尽也长这么大了，读了大学，找了工作，交过女朋友，就没有缺不得自己这一说。
今晚正是跨年夜，外头很热闹，满城的灯火，兴许会亮一晚，吴莘凡本想无论如何也要把方少渝给拖出去的，但是她拖不动。
那就只能这么跨年了。
陈尽的公司今晚聚餐，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场面很大，闹哄哄的。陈尽早知道今晚不得消停，这大大小小的领导都得敬，从上到下这么走一轮，也不知有没有命回去。但是不管心里想什么，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笑着，端着满满的酒走到挺着啤酒肚但仍西装革履的领导面前：“张总，我没来多久，但是这几个月受到你很多照顾，非常感谢张总，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跟着张总干。”
很识相的小伙子，不管认不认识，也不管人家到底有没有帮过他，他都这么说了，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不信了，只有下肚的酒是真的。
胃里酒水翻涌，他想吐，但是别人都没反应，他不能先吐，只能强行憋着，憋得他头昏脑胀，意识不清。
耳边全是“谢谢”“多谢”“感谢”，此起彼伏，不知道到底在谢什么，陈尽钻了个空子坐回位置上，心想，他也从没对吴莘凡和方少渝说过一句谢。
方少渝。
他怎么样了呢？
现在才想起问他怎么样，是不是太晚了呢？
不，不会的，少渝从不会怪我的。
陈尽迷迷糊糊地想着，胃里翻腾的热浪让他想起方少渝早上熬的粥，他回忆着那种感觉，味道很淡，但是暖，舒服，就像他那个人一样。
是很难得的粥，也是很难得的人。
可惜，是个男人。
吴莘凡原本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熬到十二点，但是她从来没有熬夜的习惯，过了十点半就哈欠连连，一点也不像生活在鸣峯这个夜生活玩到飞起的城市中的人。方少渝看着她每两分钟就要往下磕一次头，扶着她靠到了自己的肩上，电脑的屏幕上梁朝伟和张国荣的爱怨纠缠还在继续。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方少渝打算喊醒吴莘凡，省得她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没跨年又要一阵懊悔，可是他还没出声，门外就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掏钥匙的声音。
因为那些不大好的经历，方少渝对声音特别敏感，尤其是夜晚时不寻常地出现自己门外的声音。他扶着吴莘凡在沙发上上躺下，一个人放轻脚步，走到门口，想透过猫眼看看是什么人，人刚到，门猛地被推开，力度很大，接着一个人就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陈尽？”方少渝这一声顺便把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吴莘凡也喊醒了。
陈尽好似不大清醒了，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是方少渝，一身酒气直往屋子里冲，浑身上下都是滚烫的，方少渝也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日思夜想的陈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回来了，还扑在了他的怀里。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睡眼惺忪的吴莘凡，她走上前，轻声问：“胖哥，他好像是喝多了？”
方少渝半自愿半被迫地清醒过来，把陈尽的手甩到自己肩上，扶着他进房间：“帮我洗个毛巾，莘爷。”
“好嘞！”
陈尽最后一点力气都在回来的路上耗尽了，强撑着那一线清明就是为了找到钥匙开门，开了门之后就睡过去了，叫也叫不醒。
方少渝用打湿的毛巾给他擦脸，吴莘凡就在房间门口站着：“胖哥，这怎么办呀？”
“你睡我那，我照顾他。”方少渝说着把毛巾放到一边，又开始给陈尽脱外衣，吴莘凡怕见到什么少儿不宜非礼勿视的画面，便转身到方少渝的房间睡觉去了。
方少渝守了陈尽一夜。
他不敢离开，怕陈尽突然醒来觉得不舒服。当然也是舍不得离开，他将近三个月没见到陈尽了，他想这个人快要想疯了。
其实上大学的时候也想，一想到心口就疼得受不了，可是那时什么也没说，他没有任何念想，总觉得这么扛一扛，一辈子就过去了。
反正白驹过隙人生苦短不是么？
但是谁能想到呢？人生不仅苦，还那样长。长得让他重新见到了陈尽，重新做起了那不切实际的痴心梦，驱使着他把自己的珍贵的梦双手捧到陈尽眼前，任他捏碎成渣。
他的梦，居然又回来了。
方少渝这一生，常常觉得命运对他不公，但是又总想感谢命运还不至于让他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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